天启元年二月十四,聚宝盆那无形的暖流在朱由校的识海中奔涌,今日的内库“产出”已锚定方向——白银五万两,番薯五千石。冰冷的数字落在乾清宫的御案上,瞬间化为滚烫的军国经纬。
卯时的晨光刚爬上内承运库的铜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已带着两名随堂太监立在库门前。五十只朱漆银箱在晨光里泛着沉敛的光,箱角贴着“内库特供”的黄纸封条,每只箱子都由锦衣卫亲军昨夜从乾清宫偏殿押解而来,封条完好无损。王安枯瘦的手指抚过箱面,指尖触到封条上“天启元年二月十四”的朱砂印记,才对身后的库役颔首:“开库。”
沉重的库门“吱呀”转动,一股混合着樟木与银器的寒气扑面而来。库内货架林立,每一层都贴着泛黄的标签,记着“泰昌元年漕运余银”“万历四十八年矿税银”等字样。王安示意库役将银箱抬至验银台,亲自拿起一把小银秤,挑了最上面那只箱子,用银刀挑开封条。
“徐伴伴,你来验验成色。”王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司礼监秉笔太监徐应元应声上前,他刚从御马监擢升不久,掌内库银粮账册核验,此刻正捧着一本蓝布封皮的《内库收支总册》。他从箱中取出一锭五十两的官银,银锭上“内承运库”的字样清晰饱满,边缘带着细密的凿痕——这是官铸银的标记。徐应元将银锭凑近鼻尖轻嗅,又用指甲在锭面轻轻一划,露出雪白的内里,才点头道:“足色纹银,不假。”
两人围着验银台,逐箱抽检。王安核数量,每箱二十锭,不多不少;徐应元验成色,十箱抽一,皆为九八足银。验完最后一箱,王安接过库役递来的朱笔,在《总册》上写下“收聚宝盆银五万两,箱五十,每箱千两,成色九八”,笔锋沉稳,力透纸背。徐应元紧随其后,在旁补注“核验无误”,并落下自己的私章——一枚小巧的“应元”二字铜印。按新制,内库收支需二人共同签押方可生效,此刻两道笔迹在册页上交错,如同一道无形的锁,将这五万两白银牢牢锁进了内库的规制里。
“调银吧。”王安合上账册,对徐应元道。
徐应元早备好了调银文书,上面已用墨笔标好分拨明细:宣府八千两、大同一万两、延绥七千两、工部两万两。他将文书递与王安,后者看罢,取过印泥,在每处调拨数旁盖上“司礼监掌印”的朱印。徐应元则取出自己的“提督核验”印,在朱印侧方一一钤印。
“宣府、大同、延绥的银箱,着锦衣卫千户亲自押送,每箱贴双封——内库封与兵部勘合封。”王安叮嘱库役,“工部那两万两,让他们派司官来领,需持侍郎手令,核对无误再放行。”
库役连声应是,开始按文书分装银箱。王安望着那些即将运往九边的银箱,忽然对徐应元道:“徐伴伴,你记着,这些银子是内库出的,却不是天上掉的。九边将士等着它买粮买甲,工坊等着它铸炮铸刀,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徐应元躬身道:“安公公放心,属下这就去盯着装箱,每箱都亲自过秤。”
辰时过半,第一批调往宣府的银箱已装上马车,车辕上插着“内库饷银”的黄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王安立在库门口,看着马车缓缓驶离,才转身回库,将那本签押完备的《总册》锁进了樟木柜——柜上的铜锁,钥匙一柄在他怀中,一柄在徐应元那里。
白银如炽热的铁水,流向它该去的地方。三万两由户部加急封箱,分作三批:八千两插着“宣府饷”令旗,八千骑卒护着驰往宣化府;一万两标“大同饷”,直奔雁门关下的大同镇;七千两注“延绥饷”,沿着秦晋古道送往榆林卫。这是给宣府五千边军补去年十二月欠饷、大同八千骑卒填正月积欠、延绥标兵营稳边防的救命钱,按每兵每月二两的微薄标准,堪堪续上九边血肉长城的薪火。剩余的两万两,则如沉甸甸的压舱石,稳稳落入太仓库深处,成为工坊炉火中新式器械的胚胎。
通州仓内,五千两白银换来了成桶的桐油和成捆的麻绳。孙元化亲自验看,指尖捻过麻绳,眉头骤紧:“韧劲不足!遇重则崩!筑垒系炮,岂容此等劣物!”他目光如刀,直刺供货商行管事,“三日内,换足韧如牛筋的上等货!否则——”他按了按腰间的佩剑柄,未尽之言比辽东的寒风更凛冽。管事面如土色,唯唯诺诺,连滚爬爬地退下备货去了。
锦衣卫亲军都尉府的文书上,新添了一行记录:“发往九边银箱,三成因颠簸凹陷,许显纯令沿途卫所熔边角,重铸五十两锭,无损耗。”
番薯的甜香则弥散在更广阔的空间。三千石带着泥土气息的硕大块茎,被抬进通州营粮仓。周大福带着士兵,手起刀落,将鲜薯切成薄片,整齐地码放在新搭的通风竹架上。“十斤鲜薯,能得三斤干片!”周大福向新兵们吆喝,“这玩意儿耐存!行军打仗,热水一泡,就是救命粮!”阳光穿透棚顶,照在铺展的薯片上,水汽蒸腾,空气中弥漫着淀粉被阳光烘烤出的独特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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