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二月初二,辰时,辽东辽阳东郊野猪岭浓重的晨雾混杂着未散的雪霭,笼罩着野猪岭起伏的丘陵和枯槁的松林。冰封的河沟如同一条僵死的银蛇,蜿蜒穿过谷地。突然,密集的马蹄声踏碎了死寂,镶蓝旗的狼头旗在雾中若隐若现。阿敏亲率五百精骑,如同雪原上的幽灵,意图复制王家屯的突袭,再次撕开辽阳的薄弱防线。
前锋数十骑刚刚冲过结冰的河面,踏入预设的伏击圈——
“起!”一声暴喝穿透雾气。
数道粗大的绊马索猛地从覆雪的枯草中绷直!
冲在最前的后金战马惨嘶着翻滚在地,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出。混乱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谷地蔓延!
“掷——!”贺世贤雄浑的吼声从侧翼的松林中炸响。
数十个燃烧着引线的粗陶罐,带着死亡的呼啸,划破灰白的天空,精准地砸入密集的后金骑阵中心!
“轰隆!轰隆!”火油猛烈爆燃!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来不及躲避的骑兵和战马,粘稠的燃烧物溅在羊皮袄上,燃起一片凄厉哀嚎的火海!浓烟与雾气翻滚交织,将战场变成了修罗场。
“杀鞑子!”震天的呐喊从四面八方响起!
早已埋伏多时的两千明军战兵,如同白色的怒涛从雪地里跃起!他们身上穿着改造过的旧甲,外面严严实实裹着用于伪装的厚实白毡,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突袭利器。前排挺着昨夜紧急修复、枪头寒光闪闪的长枪,后排挥舞着新淬火、刃口锋利的腰刀,如同楔子般狠狠凿入混乱的敌阵!
选锋营的勇士冲在最前,刀光闪处,后金兵冻硬的皮甲如同纸片般被劈开!辅兵们在后方拼命擂动战鼓,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极大地动摇了后金兵的士气。
阿敏头盔上的红缨在火光照耀下格外刺眼。他惊怒交加,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试图稳住阵脚,喝令突围。“随我冲出去!”他狂吼着,向一个看似薄弱的缺口猛冲。
“阿敏!留下狗头!”贺世贤如同下山猛虎,早已盯准了他,带着一队亲兵死死缠住!两员猛将在火海边缘激烈厮杀,刀棒相击,火星四溅。阿敏左冲右突,却被贺世贤和源源不断的明军死死咬住,身边的亲兵不断倒下。眼见大势已去,再恋战恐全军覆没,阿敏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奋力荡开贺世贤的刀锋,带着身边仅存的百余残兵,狼狈不堪地撞开一条血路,遁入茫茫山林深处,留下遍地狼藉。
熊廷弼策马缓缓行至战场中央,靴底踩过一具镶蓝旗精锐的尸体,发出沉闷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硝烟味。他扫视着战场上散落的残破旗帜、燃烧的尸骸、倒毙的战马,最后目光落在浑身浴血却眼神亢奋的贺世贤身上。
“割下三十颗完整的首级,”熊廷弼的声音冰冷如铁,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悬于辽阳西门城楼!让浑河对岸的建虏都看清楚——辽阳,不是他们能撒野的王家屯!”
午时,辽东辽阳经略府内气氛依旧带着战后的肃杀。巨大的辽东沙盘旁,熊廷弼、左光斗、贺世贤围立。一名书吏正快速禀报着最终清点结果:
“禀经略、左大人、贺将军:野猪岭一役,共斩获建虏首级一百二十七颗,其中确认俘获牛录额真三人;俘获无主战马二十三匹,皆带鞍辔;缴获完好铁箭三百一十五支,弯刀、骨朵等兵器四十六件。”
“我军阵亡三十二人,其中战兵九人,辅兵二十三人;伤五十七人,重伤者十一人已送医营;损毁改造甲胄十八副,皆为胸甲碎裂;长枪损毁四十三杆,腰刀崩口卷刃者二十七柄……”
熊廷弼微微颔首,目光从沙盘上的野猪岭标记移开,对左光斗道:“左大人,具本上奏吧。”他走到案前,提起饱蘸浓墨的狼毫笔,在铺开的奏疏上奋笔疾书《辽东捷报》,字迹刚劲如刀:
“臣熊廷弼谨奏:二月初二辰时,建虏镶蓝旗贝勒阿敏,率精骑五百余,乘雪雾突袭辽阳东郊野猪岭。臣已预判其动向,令副将贺世贤领两千战兵设伏。敌甫入彀,即遭绊马索拦阻、火罐焚攻,阵脚大乱。我伏兵尽出,白刃搏杀,血战半个时辰,阵斩鞑虏一百二十七级,俘获战马二十三匹,缴获兵器箭矢无算。阿敏仅率残部百余遁逃。我军阵亡三十二人,伤五十七人,损甲胄、枪械若干,可谓以极小代价,重挫敌锋!此役足证整编后辽沈将士之锐气可用!
附《辽沈兵力军械简明册》:
辽阳有战兵五千以选锋营一千二百为核心,辅兵八千;
沈阳贺世贤朱万良部有战兵三千,辅兵七千;
合计:战兵八千,辅兵一万五千;
工匠三百,其中京营铁匠八十已抵,本地匠户二百二十,月修甲胄三百副、腰刀二百柄。
然,燃眉之急仍在铁料匮乏!朝鲜茂山铁砂音讯杳然,工坊月产新札甲仅五十副,实难支撑战兵扩编之需。望陛下速决铁矿之事!又,广宁‘协防兵’万余人,屯驻城外,迄今未发一兵一卒助战辽阳,形同虚设!臣熊廷弼昧死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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