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正月二十日,京城的薄雾尚未散尽,通州运河码头已是一片喧嚣。一艘风尘仆仆的客船靠岸,舱门打开,走下一位身着青布直身、身形精干的年轻人,正是以“许心素特使”身份抵京的郑一官。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衣着朴素的随从,低调得如同寻常商行管事。
卯时,郑一官一行刚在驿站落脚,准备按流程递交通关文牒,一名身着税吏皂服、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人便踱步过来,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心腹千户赵承祖所扮。
“查验文牒。”赵承祖声音平淡,目光扫过郑一官递上的文书,手指在其中两封上不易察觉地顿了顿。一封是李旦致内库的《御用采办贡书》,白纸黑字列明“裕昌号谨奉圣谕,定于天启元年二月初一日解送首批采办东洋苏木、胡椒等项折银贰拾万两”,落款赫然是“浙东海商李旦”,并加盖了宁波府市舶司鲜红的钤印。另一封则是许心素托转的《海商验单样本》,格式规整,右上角标注着醒目的“闽浙海防道勘合字第柒佰叁拾壹号”,盖着市舶司钞关的朱红大印,与许显纯带去的空白模板严丝合缝。
赵承祖佯装查验,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李当家的船,按潮信到港了?”
郑一官心领神会,同样低声回应:“回大人话,货单对得上牌号,骆爷放心。”
赵承祖微微颔首,迅速将两份关键文书收入袖中特制的夹层,将无关的通关文牒丢还,仿佛只是例行公事。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驿站内东林党安插的眼线只看到税吏验过文书放行,浑然不知核心密件已被悄然截获。一封密报随即由缇骑飞马直送大内乾清宫。
巳时,乾清宫暖阁内,朱由校仔细审视着赵承祖送来的贡书和验单样本。李旦的“贡书”措辞恭谨,流程“合规”;市舶司的验单格式严谨,勘合字号清晰——这“正门”的开局,比他预想的还要漂亮。银的路子通了,可每日五千石粮食的缺口,仍像根细刺扎在心头。
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刚被传召入阁的郑一官身上——这个年轻人眉宇间带着海商特有的机敏,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海盐粒。识海深处,器灵的声音悄然浮现:“粮食洗白,需借‘天授’之名,方掩人耳目。”
“郑特使常年往来东洋、南洋,”朱由校指尖叩着案面,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悄然凝聚,“可知海外有什么‘异粮’?比如……不需良田、耐旱高产,能让百姓果腹的作物?”
郑一官一愣,不知皇帝为何突然问这个,据实答道:“回陛下,南洋诸岛有种‘朱薯’,外皮红紫,内里雪白,埋在沙里都能长,亩产竟有数十石!只是土人视作杂粮,咱们大明商队偶尔带些当船粮,无人放在心上……”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像是有声音在心底催促,竟不由自主地补了句:“听说吕宋岛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管这叫‘番薯’,说能抗灾荒,就是模样古怪,没咱们的稻米体面……”
——这正是朱由校暗中催动收心盖的效果。他要的不是客套话,而是海商最隐秘的见闻。
朱由校眼底闪过一丝锐芒,追问:“这番薯……能在北方种?”
“能!”郑一官被收心盖引动的“实言”本能压过了谨慎,“去年有福建船商带苗回漳州,在盐碱地都种活了!只是……”他忽然醒过神,慌忙低头,“奴才妄言,这等杂粮怎配入陛下法眼……”
“无妨。”朱由校摆摆手,指尖已在案上写下“番薯”二字,“你说的朱薯,若能在京畿皇庄试种,岂不是救民的好事?” 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李旦的船队,能不能悄悄弄些薯苗来?就说是……献给内库的‘海外奇珍’。”
郑一官心头一震——皇帝竟对这种“杂粮”如此上心?但收心盖的效力仍在,他脱口应道:“奴才回去禀明李爷,三月内必带薯苗回宁波!”
朱由校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待郑一官的身影消失在廊下,他才对王安道:“记着,下月起,让京畿皇庄放出消息,说‘得天授异粮,试种成功,亩产倍增’。”
王安瞬间明白:“老奴省得!就说……是先帝在日,派内侍从南洋寻来的‘仙种’,如今在皇庄试种见效,正好解辽东粮荒!”
——有了“番薯试种”的名目,聚宝盆每日产出的五千石粮食,便有了最完美的伪装:不是凭空变出,而是“皇庄新作物增产”。那些掺杂在旧粮里的新粮,从此有了“天授异粮”的护身符,与银子的“海税洗白”形成闭环。
朱由校拿起那锭刚铸成的“天启元年海税”银铤,又摸了摸眉心——那里藏着收心盖的暖意。银子靠海商,粮食靠“仙种”,这盘棋,终于连在了一处。
“王安,”朱由校放下文书,嘴角噙着一丝冷峻的笑意,“去趟通政司,告诉吕图南:凡论‘边将功过’、‘商税利弊’的奏疏,只要言之有物,涉及实务,不必再按旧例压着,即时递进内阁。朕要听听各方‘务实’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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