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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二十分钟，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秦峰和林清雪风尘仆仆地赶到，两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倦意，显然是为了案子一夜未眠。但看到陈歌那凝重的神情，他们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陈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身体……”林清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边上的心电监护仪，数据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我的身体没事。”
陈歌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深邃。
“我看到了。”陈歌轻声说道。
“看到什么？”秦峰皱眉。
“记忆。”陈歌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昨晚的交锋中，我的意识和那个厉鬼产生了链接。它不仅想要我的命，也将它最痛苦、最核心的记忆碎片，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听到这话，林清雪迅速掏出录音笔和笔记本，神情变得无比专业：“你是说，你能还原十年前宋阳自杀前的经历？”
“不只是经历，是……感受。”
陈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他意念的沉浸，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发霉，混合着廉价泡面调料包的陈旧气息。
耳边的仪器声消失了，变成了窗外淅淅沥沥、永不停歇的冷雨声。
【记忆回溯，开始。】
……
冷。
好冷。
这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即便裹着厚厚的棉被也无法驱散。
陈歌“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旧转椅上。面前是一张堆满了杂物的书桌，上面摆着一台显像管已经有些老化的台式电脑。
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是这个昏暗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一张稚嫩、苍白，却布满了泪痕和恐惧的少年面孔。
那是十六岁的宋阳。
此时此刻，陈歌就是宋阳，宋阳就是陈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心脏那剧烈而不规则的跳动，那是极度惊恐下的生理反应。
“滴滴滴滴滴滴——”
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图标，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像是一把把锥子，狠狠地扎进少年的耳膜。
宋阳颤抖着手，握住了鼠标。
鼠标很滑，那是手心里全是冷汗的缘故。
他点开了那个名为【罪与罚】的论坛网页。
那是他曾经以为可以寻找共鸣、讨论爱好的地方，但现在，那里变成了对他进行公开处刑的刑场。
屏幕上，铺天盖地全是关于他的帖子。
置顶的一条，正是那个叫“菲菲酱”的版主发的：《挂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学生，大家来围观奇葩！》
帖子下面，早已盖起了数千层的高楼。
每一层楼，都是一把带毒的刀。
“这就叫丑人多作怪吧？买不起正版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看他就是仇富，心理扭曲！”
“有人扒出来了吗？这小子是哪个学校的？我明天正好顺路去‘教育’一下他。”
“楼上的，地址我私你了，记得拍照！”
一张张经过恶意p图的照片被贴了出来。宋阳那张本就有些自卑的证件照，被p成了黑白遗照，甚至被p上了猪鼻子、狗耳朵，配上了各种不堪入目的侮辱性文字。
看着这一切，陈歌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炸开。
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仇富！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那个颜色显黑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记忆的驱动下，宋阳颤抖着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行辩解的文字：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求求你们别骂了，也别给我家里打电话了，我妈妈身体不好……”
“我道歉，我给你们道歉行吗？”
然而，当他按下回车键，将这些卑微到尘埃里的文字发出去后，换来的并不是谅解。
而是新一轮、更加疯狂的嘲讽与狂欢。
Id【审判日】（赵宇）： “哟，这怂包出来洗地了？还你妈身体不好，你这种人生下来就是来克你妈的吧？”
Id【午夜作家】（王浩然）：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你如果没有恶意，为什么大家都骂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吧！”
屏幕上的文字像是有生命一样，扭曲、变形，化作一张张狰狞的笑脸，从显示器里钻出来，围着宋阳疯狂地嘲笑、唾弃。
他们不关心真相。
他们不在乎屏幕对面是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只在乎这场名为“正义”的狂欢，能不能让自己获得那一点点可怜的优越感。
“啊！！！”
记忆中的宋阳，终于崩溃了。
他抱着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悲鸣。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那种面对千夫所指却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勒住，越收越紧。
陈歌感同身受。
他的身体在病床上不受控制地颤抖，眼角甚至滑落了一滴冰冷的泪水。
这就是……杀人的刀。
看不见血，却能将一个人的灵魂，在一夜之间，凌迟处死。
“呼……”
陈歌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深海中浮出水面。
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那股从记忆深处带出来的愤怒和悲凉，让他的气场变得无比压抑。
“陈歌？”林清雪有些担忧地递过一杯水。
陈歌没有接水，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空气，声音沙哑得可怕：
“我看到了……地狱。”
“那不是鬼神创造的地狱，那是……人心创造的。”
他转头看向秦峰和林清雪，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些人，他们每一个敲击键盘的手指，都是把宋阳推向深渊的帮凶。他们……都该死。”
秦峰和林清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他们虽然查到了案件，但从未像陈歌这样，直观地感受到那种令人绝望的恶意。
“但这还不是全部。”
陈歌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戾情绪。
“压死骆驼的，往往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原本应该支撑他的那根柱子，断了。”
“接下来，我要带你们看……第二块碎片。”
“那是关于……亲情的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