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梦无垠 第60章 往昔的碎片

时间在防空洞里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以一种令人心焦的速度流逝。应急灯冷白色的光芒是这片地下世界里唯一不变的光源，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沉默的鬼魅。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铁锈、尘土和阴冷潮湿的气息，但此刻又多了一丝紧绷的寂静。阿哲在经过短暂的休憩后，已经重新戴上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虽然还带着血丝，但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静。他面前摊开着一台经过特殊加固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微光，手指正在键盘上快速而轻巧地敲击，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可能存在的、微弱的信号，同时建立几层简单的电子防护网，警惕着可能的追踪。

秦月汐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她没有看向阿哲，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陈旧但保养良好的战术背包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侧面一个几乎被磨平的徽章印记——那是“岩盾”小队的标志。

林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氛围。那不仅仅是对当前困境的忧虑，更是一种深切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悲伤与怀念。失去战友的痛苦，如同这防空洞里的阴冷，无孔不入，侵蚀着人的意志。

突然，秦月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涣散的哀伤，而是重新凝聚起锐利和坚毅。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被动等待。”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谢渊和基金会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阿哲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看向她。林夜也抬起了头。

“我们对‘锚点’的了解还太少，对谢渊的力量本质更是近乎无知。”秦月汐继续说道，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自己的背包上，“‘岩盾’……他们最后的任务就是调查与‘锚点’相关的事件。他们牺牲了，但也许……也许他们留下的东西里，会有线索。一些被我们忽略的、关于‘锚点’弱点，或者谢渊某个不为人知特征的记录。”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希望，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试图抓住一根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稻草。阿哲张了张嘴，似乎想提醒她“岩盾”的遗物早已被组织回收并严格封存，他们此刻根本无法接触。但看到秦月汐眼中那混合着悲痛与决绝的光芒，他的话咽了回去。

林夜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秦月汐看向他，眼神复杂：“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那些资料……大部分是任务报告、数据记录和一些模糊的现场描述。但也许……也许你的‘感知’能发现一些我们用常规手段无法察觉的细节。”她指的是林夜那不同于常人的、对能量和情绪信息的敏锐直觉，尤其是在他初步稳固了“筑梦之心”后，这种能力似乎变得更加内敛而精深，即使钥匙沉寂，也并未完全消失。

她打开背包，从最内层的防水夹袋里，取出的并不是什么加密硬盘或文件，而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皮质笔记本。笔记本的边角已经磨损，封面有着深深的折痕，甚至还能看到几点早已变成暗褐色的、疑似血渍的斑点。

“这是队长……雷昊的笔记本。”秦月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喜欢完全电子化，总是习惯手写一些关键的想法和现场观察。这本来应该和其他遗物一起上交的……但我……”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抿了抿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小小的笔记本，承载着过往的重量，也承载着她未曾明言的私心与愧疚。

她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递给林夜，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宝。“重点看最后那几页，是关于他们最后一次出动前的简报摘要和他自己的推测笔记。”

林夜郑重地接过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材质，更因为它所代表的意义。他能感觉到笔记本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情绪印记——一种焦灼、一种警惕、还有一种深沉的责任感。这是原主人在长年累月中留下的精神残响。

他深吸一口气，对秦月汐点了点头。然后，他并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将意识沉入那颗初成的“筑梦之心”。

掌心中，那焦黑的钥匙印记依旧冰冷死寂，但当他运转“筑梦之心”时，一种奇异的平稳感笼罩着他。他不再试图从外部汲取力量，而是努力激发自身精神本源的光辉，如同在内心点亮一盏灯，照亮通往感知深处的路径。

随后，他才缓缓翻开了笔记本的最后几页。

纸张已经有些发黄，上面是清晰却略显潦草的字迹，记录着时间、坐标、能量读数推测以及一些零散的关键词：“异常精神干扰”、“区域性集体噩梦”、“能量汲取模式疑似”、“坐标点关联性分析”……

林夜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迹。他的阅读速度并不快，甚至比常人更慢。他不仅仅是在用眼睛看，更是在调动那份源于“筑梦之心”的、细微而精妙的感知力，去体会文字背后可能残留的、更隐秘的信息。

起初，一切正常。只有纸张和墨水的微弱气息，以及那弥漫不散的、属于原主人的沉重情绪。

但当他翻到某一页，指尖停留在一个被反复圈画了几次、旁边打了好几个问号的缩写词——“p.p.p”（psionic-predation-point，灵能掠食点？）——时，异变发生了。

他的指尖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极其微弱的**静电**，一丝极其细微的**刺痛感**顺着指尖窜入，直抵他的意识核心！

与此同时，他眼前猛地闪过一个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画面**：

* **一双眼睛。** 不是谢渊那双充满侵略性和恶意的眼睛。而是一双……更加古老、更加冷漠、更加空洞的眼睛。仿佛由磨砂玻璃构成，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般的漠然。一闪即逝。

林夜的手指猛地一颤，几乎要缩回来。他心脏漏跳了一拍，呼吸骤然屏住。

旁边的秦月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身体瞬间绷紧：“怎么了？”

“……没什么。”林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发紧，“只是……感觉到一些很古老的残留东西。”

他不敢确定那是什么。是雷昊队长生前强烈的疑虑和不安情绪凝聚出的精神印记？还是……他在调查中，无意间窥探到的某个存在的、微不足道的一瞥，并被记录在了他的强烈意念中，留在了这笔记之上？

他压下心中的悸动，继续往下看，更加小心翼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再无异常。直到他看到一段描述疑似“锚点”能量波动频率的段落，旁边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波动峰值与‘摇篮’项目早期实验记录有微弱相似性？需核查。”

“摇篮”项目？

林夜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看向秦月汐，指着这个词：“这个‘摇篮’项目，你知道吗？”

秦月汐凑近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组织的数据库里也没有相关记录。要么是权限极高，要么……可能就是早已被废弃或封存的早期研究。”她顿了顿，补充道，“雷队以前偶尔会提起一些‘老黄历’，说基金会和一些古老组织的历史里，埋藏着很多被刻意遗忘的‘地基’。”

**被刻意遗忘的地基**……这句话让林夜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继续感知。当他的目光扫过一页记录着某次低强度“锚点”现象发生后、当地居民离奇恢复速度的数据时，他的“筑梦之心”再次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

那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质感**。

一种非常非常微弱，但极其独特的**精神“触感”**的残留。冰冷，平滑，带着一种非人的、极其精密的秩序感，与谢渊那疯狂混乱、充满吞噬性的力量质感截然不同！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但却让林夜的后颈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仿佛在那次事件中，除了谢渊的力量，还有另一个……更加隐蔽、更加难以理解的存在，曾经悄无声息地触碰过现场，并且其力量特性，似乎偏向于某种……**稳定**甚至**修复**？

这怎么可能？这完全颠覆了他对“锚点”和其相关力量的认知！

他的心跳再次加速，但这一次，伴随着震惊的，还有一丝隐约的、抓住关键线索的兴奋。他努力维持着“筑梦之心”的平静，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干扰这纤细的感知。

笔记本的内容所剩无几。在最后几近空白的一页上，只有雷昊用红笔重重写下的两个词，笔迹几乎划破了纸张：

**“帷幕之后”**

**“勿信表象”**

当林夜的指尖掠过这八个字时，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残留的**精神冲击**如同迟来的海啸，猛地顺着他的指尖冲入他的意识！

那不再是模糊的图像或感觉，而是一段极度压缩的、充满绝望和警示意味的**情绪碎片**：

*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惧！**（如同蝼蚁直面星空巨兽）

* **认知被颠覆的骇然！**（仿佛看到了世界运行规则背后的残酷真相）

* **以及最后，一个用尽全部意志力留下的、断断续续的念头：“…不止一个……锚点…是…***（信号中断般的剧烈扭曲）* **…钥匙…也…小心…！”**

“呃啊！”林夜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猛地合上了笔记本，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将其紧紧按在膝盖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林夜！”秦月汐立刻扶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忧。

阿哲也猛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望过来。

防空洞内，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了极点。冷白色的灯光照在林夜失色的脸上，照在那本仿佛蕴含着不祥力量的陈旧笔记本上。

林夜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未散的惊悸和巨大的震撼。他看向秦月汐，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雷队长他……他可能触碰到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的东西……”

“他留下的最后信息是……‘锚点’可能不止一个……而‘钥匙’……也并非唯一……让我们……务必小心……”

话音落下，防空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滋滋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论。

秦月汐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阿哲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混乱的光芒。

线索找到了，但它指向的，却是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复杂、更加令人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