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司徒王允府邸,夜。
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厅堂内寥寥数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如鬼魅。与郿坞的穷奢极欲截然不同,这里的陈设古朴庄重,每一件器物都透着一股肃穆之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沉重而粘稠,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允端坐主位,须发间已见霜色,面容虽带憔悴,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在烛光下灼灼逼人。客席上的执金吾士孙瑞面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酒樽上冰冷的纹路。他们对董卓恨之入骨,此刻正襟危坐,神情肃然,仿佛在等待一个注定要染血的信号。
宴席已过半,珍馐美馔几乎未动,唯有酒水消耗不少,借以掩盖真正的意图。待左右心腹悄然退尽,并确认厅堂四周皆由亲信严密把守后,王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磨砂:“董贼迁居郿坞,自以为高枕无忧,实乃自绝于朝廷,自弃于天下!此乃天赐良机!”
士孙瑞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衣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司徒公所言极是。然董卓虽离朝,其党羽李傕、郭汜、樊稠等仍手握重兵,驻守城外要隘。吕布虽与董卓有隙,但其心难测,兼领宫禁宿卫,实为心腹之患。若要行事,兵马调度乃是关键。”
“奉先之处,老夫自有计较。”王允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那“连环计”的最后一环,已近收官,“其勇冠三军,却久受董卓猜忌辱骂,心中积怨已深。只需一个契机,必可为我所用。如今城内安危,全赖执金吾了。”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士孙瑞:“一旦事起,公之缇骑、持戟,必须即刻控制长安各门,隔绝内外消息,尤其要严防郿坞方向来的快马信使!同时,弹压城内可能出现的西凉兵骚乱,确保皇宫外围万无一失。”
士孙瑞重重点头,眼中决绝之色一闪而过:“瑞世受汉恩,诛除国贼,义不容辞!麾下儿郎,多为忠义之士,早已对董卓倒行逆施愤懑不已。只需一声令下,定当效死用命!”但他随即眉头微蹙,声音压得更低,“只是…未央宫内有南宫、北宫两卫,尤其是南宫卫沈风,其部众精锐,且只听命于他本人。此人…态度不明,若他…”
王允抬手打断,沉吟片刻道:“沈风此人与蔡邕亲近,并非董卓嫡系,亦未与我等深交。贸然拉拢,风险太大,一旦泄露,满盘皆输。不过此子行事谨慎,只要宫外稳住,宫内吕布若动,沈风纵有疑虑,也未必敢轻举妄动。或许,他可作壁上观,那便是最好。”
他将全盘计划押在吕布的倒戈和士孙瑞的城外控制上,对于宫内的沈风,他选择了暂时规避。这是一个风险决策,但在他眼中,未知的沈风比已知的吕布更难掌控。
几人又低声密议良久,直至夜深,士孙瑞等人才悄然从王府侧门离去,身影迅速融入长安沉寂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南宫卫尉沈风轻装简从,至吕布府邸拜访。他名义上是请教武艺,实则是想探听口风。
若能提前知晓刺董的时机,他也好早做安排。
甫入演武场,便见吕布正在练武。他一柄长戟舞得虎虎生风,寒光烁烁,卷起地上尘沙飞扬。那戟风凌厉逼人,招式间却隐隐透出一股躁动之气,仿佛心绪不宁,藉此发泄。
沈风静立一旁,默然注视。大半年前,吕布曾授他以竹竿悬重之法研习长兵之道。他日夜苦练,如今已能手持竹竿一端,运劲如臂使指,操控自如。此刻见吕布这般舞戟,他心中不由一动,却仍面色沉静,候其收势。
吕布一套戟法练完,收势而立,额上已见细汗,气息微促。他转头看到沈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文虎今日怎得闲暇来我这儿?”
沈风拱手一礼,神色如常:“特来向温侯请教武艺。这不是温侯曾说,等风将那悬重之法掌握,会给风指点一二嘛!风便厚着面皮来了。”
吕布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似笑非笑:“哦?看来你已掌握那悬重之法了。”他语气随意,但眼底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审慎。
沈风点头,语气谦恭:“全赖温侯指点。”
吕布收戟而立,示意侍从另取一杆练习用的长枪抛给沈风。“既已掌握根基,今日便看看你的实战运劲。”
他并未多想,只当沈风诚心求教,便将方才舞动时几处发力关窍一一指出,亲自示范,戟锋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却比方才少了几分躁烈,多了几分凝练。
沈风依言演练,手中长枪抖出数朵枪花,劲力透至枪尖,果然比往日更加圆转自如。一套枪法使罢,他收枪而立,气息稍匀,却并未如往常般称谢,反而望向吕布,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多谢温侯指点。只是…风方才观温侯独练,戟风虽厉,却隐有滞涩澎湃之意,似心有所郁,难以抒怀。不知…温侯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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