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沈风率领的军队终于抵达西河郡城时,看到的并非预想中的烽火连天,而是一片异样的沉寂。
城墙斑驳,残留着不久前攻防战的痕迹,焦黑的烟渍和破损的垛口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激战。
然而,城头上飘扬的依旧是晋军的旗帜,城外旷野空荡,既无围城的贼寇,也无呼啸的胡骑,只有枯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天地间一片肃杀冬意。
“怎么回事?”李堪策马立于沈风身侧,眉头紧锁,极目远眺,“贼寇和胡人呢?莫非闻风而逃了?”
沈风目光沉静,细细打量着远处的城郭和更远处连绵的荒原,心中已升起不祥的预感。这种彻底的空寂,比严阵以待的敌军更令人不安。
大军谨慎地靠近城垣。
很快,城上的守军也发现了他们,确认了身份后,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吱呀作响地打开一道缝隙。一名身着低级军官服饰的军侯带着几名士卒迎出,他们个个面带疲惫,衣甲上沾满血污尘泥,看到沈风这支军容虽略显残破但队列严整的官军,眼中不禁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既有欣喜,更有难以掩饰的悲怆和疲惫。
“末将西河郡军侯张焕,恭迎沈将军!”军官抱拳行礼,声音沙哑。
“张军侯请起。”沈风下马,“城内情况如何?白波贼与匈奴胡虏何在?”
张焕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茫然:“回将军,贼寇和胡人…退了。”
“退了?”李堪忍不住插话,“何时退的?退往何处?”
“就在三日前。”张焕答道,“攻势正猛时,忽然一夜之间,城外营寨尽空,斥候探出五十里,未见踪影。不仅是围我西河之敌,据通往晋阳的驿道传来的零星消息,似乎晋阳方向的压力也骤然减轻,大批胡骑向北遁走。至于缘由…”
他摇了摇头,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呵出一口白气:“如今已入冬一月有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想必是胡虏不耐苦寒,贼寇亦缺冬粮,故而北返就粮,避寒休整去了。”
沈风默然。
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时节已是深冬,呵气成霜,大地冻得坚硬。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游牧部落南下劫掠,往往秋高马肥时而来,寒冬时节则退回相对温暖的草原腹地或据点,这是他们的习性。
白波贼虽多是汉人,但缺乏稳固根据地,大规模军队的冬储同样是巨大难题。
赵诚在一旁低声道:“将军,如此看来,我们倒是赶了个空?”
李堪则是满脸不甘,拳头攥紧:“岂有此理!我们一路紧赶慢赶,筹粮募兵,就是为了与这些祸国贼子决一死战,他们竟就这么跑了?!”
他想象中的驰援血战、力挽狂澜,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憋闷无比。
沈风没有理会李堪的懊恼,继续问张焕:“郡城损失如何?太守何在?”
张焕神色一黯:“太守大人…半月前亲冒矢石,登城督战,不幸被流矢所中,已然殉国了。郡丞大人暂代政务,但也心力交瘁,病倒在床。城中守军折损近半,百姓…伤亡惨重,存粮亦消耗殆尽,这个冬天,难熬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绝望后的麻木。
沈风沉默地听着张焕的汇报,目光扫过城头那些疲惫不堪却仍坚守岗位的士卒,以及城门缝隙后隐约可见的萧条街景。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枯草,更添几分凄凉。
“李堪、赵诚。”沈风的声音沉稳,打破了压抑的气氛,“清点我军粮草辎重,分出一成,即刻移交张军侯,用于赈济城中军民,优先抚恤伤亡、供养孤弱。”
李堪猛地抬头:“将军!一成?我们自身粮草也不宽裕,后续还要行军作战……”
沈风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目光沉静却不容置疑:“照做。”
他转向张焕:“张军侯,这些粮草暂解燃眉之急。稳定民心,救治伤患,加固城防,防止敌寇去而复返。告知郡丞大人,沈某军务在身,需即刻挥师收复上党等失地,无法久留。西河郡之困局,我已具表上奏朝廷,陈明情况,恳请朝廷速发援粮饷械。在此之前,务必坚守待援。”
张焕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带着身后的士卒深深一揖:“末将代西河郡全城军民,谢沈将军活命之恩!”声音已带哽咽。
他们坚守孤城,死战不退,最绝望时未见援兵,几乎以为已被朝廷遗忘。如今沈风不仅带来了宝贵的粮食,更承诺上达天听,这份承诺,比粮食本身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沈风扶起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言。
大军并未入城休整,只在城外短暂驻扎。清点移交粮草后,翌日清晨,沈风便率军拔营,离开西河郡,向上党郡方向进发。
正如张焕所言,胡骑与贼寇似乎真的北遁避寒了。
一路行去,沿途州县皆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惨淡景象。村庄被焚毁,田地荒芜,路边时常可见倒毙的饿殍和森森白骨,幸存的百姓面黄肌瘦,躲藏在废墟之中,眼中充满了恐惧与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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