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返回吴县郡府后的第三日,一道加盖着会稽郡守印信的政令便正式颁布,张贴于吴县及辖下各县的市集、城门等显眼处。
政令行文简洁,语气却极为严厉。开篇便直指当下郡府粮储不足、民生维艰之现状,痛陈酿酒耗费大量谷物,于公于私皆为巨大浪费。为保境安民,共度时艰,即日起,会稽郡全境实行禁酒令。禁令期间,严禁任何公私场合酿造酒类,所有酒肆、宴饮场所不得售卖新酒,现存之酒亦需登记在册,限量售卖,且价格不得高于往日市价。凡有违令私酿、私售、囤积居奇者,一经查实,将视情节轻重,处以高额罚粮、没收家产,乃至拘役之刑。政令末尾,特意点明,此令由郡守沈风亲自督办,并特设禁酒令执行官一职,专司稽查之事。
此令一出,吴县内外顿时议论纷纷。寻常百姓家酿酒本就不多,影响有限,多是感慨郡守大人体恤民艰。而那些靠酿酒营生的大户和商贾,则是一片哗然,忧心忡忡。
就在政令颁布的次日,严同便穿着一身新赶制、略显紧绷的郡府小吏袍服,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了郡府衙门的一间值房内。他手中摩挲着一块代表着禁酒令执行官身份的木质令牌,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沈风最终采纳了他的“部分”建议,将这个职位交给了他,虽未当场认可他那套“特许酿酒”的细则,但言语间也暗示,只要能将禁酒令推行下去,且能为郡府筹措到额外粮饷,具体方法可酌情把握。
这“酌情把握”四字,在严同听来,无异于默许。
“府君果然知人善任!”严同心中窃喜,“这其中的分寸,便看我严某人的手段了。”
他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烧得极旺。拿着沈风的手令,他直接调动了一队郡兵,以雷霆之势,对吴县境内几家颇有名气的酒坊进行了一次突击稽查。此举更多是震慑,抓了几个管理酒窖的仆役,查封了少量未及登记的酒水,并当众宣布了对这几家酒坊的罚粮数额,虽未伤筋动骨,却也足够让所有观望者心惊胆战,明白了这位新任执行官并非虚张声势。
立威之后,严同便开始着手他真正的计划。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通过心腹,暗中接触了那几家被罚的酒坊背后真正的主人,以及另外几家在吴县根基深厚、以“懂事”闻名的大商户。
在一处隐秘的别院中,烛光摇曳,映照着严同志得意满的脸,和他对面几位商户或忐忑、或精明的目光。
“诸位都是明白人,”严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府君禁酒,是为了粮食,是为了大局。我等身为子民,自当体谅上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然则,酒之一物,传承久远,骤然全禁,恐也非人情。况且,市面上一滴酒也无,难免惹人非议,说府君施政过于严苛。”
下面几人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富商拱手道:“严执行官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府君与执行官,打算如何…通融?”
严同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府君日理万机,具体细则,交由本官操办。禁酒令,明面上必须严格执行,这一点毋庸置疑。但私下里嘛…为了不至于让诸位损失过大,也为了…嗯,弥补郡府因禁酒而可能损失的…税收,特开此口子。”
他伸出三根手指,缓缓道:“凡愿继续酿酒者,需得向郡府缴纳‘特许酿酒税’。标准嘛…很简单,每酿造一斛酒,需上缴粮食三十石。缴纳此税,便可获得本官签发的特许凭证,尔等作坊可暗中维持小规模生产,所酿之酒,亦可有条件地流通。当然,这一切,必须在绝对隐秘之下进行,对外,尔等依旧是遵纪守法、支持禁酒令的典范。”
“三十石?!”座中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一斛酒所耗粮食不过数石,这特许税竟高达三十石,几乎是成本的数倍!这酒酿出来,还有何利润可言?
严同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怎么?觉得高了?诸位要想想,如今是什么光景!这是掉脑袋的买卖!本官担着天大的干系,给你们行这个方便,为的是给郡府开源,也是给你们留条活路!若是不愿,大可就此收手,严格遵守禁酒令便是。只是…日后若被查到一丝一毫的私酿痕迹,那罚没的可就不止是区区几十石粮食了!”
他语带威胁,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然而,在座的富商巨贾能在吴县立足,哪个不是精于算计、消息灵通之辈?最初的震惊与恐惧过后,算盘珠子已在心中拨得噼啪作响。
短暂的沉默被方才开口的年长富商打破,他脸上堆起为难的苦笑,语气却软中带硬:“严大人息怒。非是我等不识抬举,实在是…这三十石之数,犹如泰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啊。”
他稍稍前倾身体,压低声音:“您明鉴,一斛酒,所费粮秣不过五六石。若按三十石缴税,成本陡增数倍,这酒酿出来,莫说利润,怕是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再者说,吴郡虽禁酒,然会稽其他诸郡,乃至江东、中原,酒市依旧。若此地成本过高,我等…唉,不如干脆歇业,或另寻他路,也好过做这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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