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金秋,天高气爽。
吴郡广袤的田野间,沉甸甸的稻穗汇成金色波浪,随风摇曳,农人们忙碌其间,脸上难掩收获的喜悦。偶有小股不甘寂寞的山越人趁秋收出山袭扰,企图抢夺过冬粮草,然而在贺齐所部早有防备的郡兵面前,这些零星的劫掠无异于以卵击石。贺齐用兵迅捷灵活,几次干净利落的反击,不仅迅速击溃来犯之敌,更顺势擒获不少俘虏,进一步削弱了山中残余势力的气焰。
丹徒港畔,江风猎猎。
沈风此行的首要目的,乃是亲自为即将再度扬帆远航的甘宁水师壮行。经过数月休整与针对性训练,尤其是汲取了上次迷失方向的教训,广泛搜集海图、招募熟悉东南沿海航路的向导后,甘宁麾下的舰队已焕然一新。
“兴霸,此次循海岸南下,至章安附近再折向东南,步步为营,务必谨慎。”沈风立于码头,对意气风发的甘宁殷殷叮嘱,“首要之务,是绘制精确海图,熟悉航道,建立补给点。夷洲之事,循序渐进即可。”
甘宁抱拳,声若洪钟:“主公放心!此次宁定当吸取前次教训,稳扎稳打!必不辜负主公厚望,为我江东探明通往夷洲之坦途!”
他身后,“破浪”、“伏波”、“镇海”三艘巨舰及护航舰只帆樯如林,士卒精神抖擞,与上次出发时的躁进相比,更多了几分沉稳气象。
在沈风及一众僚属的目送下,甘宁舰队缓缓驶离丹徒港,这次他们不再直插茫茫东海,而是沿着蜿蜒的海岸线,稳稳向南驶去。
送别甘宁后,沈风才将注意力转向港口另一侧的空地。
那里,以彭式为首的六百余名山越俘虏已集结完毕,他们为期一年的“以工抵罪”之期已满,今日正是决定去留的时刻。
与一年前被俘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充满桀骜与敌意相比,眼前的这些山越汉子面貌已大为改观。虽然皮肤被海风和烈日灼烤得更加黝黑粗糙,但身体明显壮实了许多,眼中当初那种野兽般的戾气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规训后的沉静,以及对未来的些许迷茫。
沈风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一年之期已到,尔等罪责已消。今日,是去是留,由尔等自行抉择。愿留下者,可登记入吴郡户籍,受我治下百姓同等看待。愿归山者,现在便可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
人群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低声议论如涟漪般传开。许多人脸上露出挣扎之色。这一年来,他们虽为劳役,但确实如沈风当初承诺那般,不仅有了充足的饭食,甚至拿到了半额工钱,更亲眼见证了丹徒港从无到有的崛起过程,以及那三艘巍峨楼船下水的震撼场景。这种靠双手劳作换取生存乃至积累的感觉,与山中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截然不同,也与他们想象中汉官只会欺诈压榨的印象大相径庭。
沉寂片刻,年轻的阿木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残留的怯懦,却鼓足勇气大声道:“大人!我…我愿意留下!”
沈风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的身上:“阿木,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阿木用力点头,眼神在话语间逐渐变得坚定,“在山里,阿母和妹妹总是挨饿,我也只能跟着头领们刀口舔血,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在这里,虽然干活辛苦,但能吃饱饭,还能攒下点钱…我,我想把阿母和妹妹也接来!求大人恩准!”
他说着,情绪激动,便要屈膝跪下。
“不必跪。”沈风抬手虚扶,语气带着明确的赞许,“孝心可嘉,此乃人伦常情。准你所请,予你半月假期,回去接你家人。回来后,郡府会为你等安排临时住所,并可依据政策,分配些许荒地自行开垦;若不愿耕种,亦可继续在港口或工坊做工,凭力气赚钱养家。”
“谢大人!谢大人!”阿木激动得连连躬身,眼眶瞬间红了。
有了阿木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带头,又听到接来家人后竟真有田地分配或继续做工的机会,俘虏中那些早已厌倦山林颠沛、渴望安定生活,或者心中始终牵挂着山中亲眷的人,顿时心动不已。很快,接二连三有人出声,纷纷表示愿意留下,并希望能将山中亲人接来吴郡安居。
“你们这些软骨头!忘了山里的祖宗了吗!”彭式见族人竟有如此多人心向山外,一股莫名的怒火与失落涌上心头,忍不住出声呵斥,脸色铁青。
他虽在这一年里,切身感受到了沈风的言出必行与不同于寻常汉官的气度,吴郡展现出的活力与秩序也让他暗自心惊。但身为一部首领,他的顾虑远较常人更深。将全族命运寄托于汉官一念之间,风险太大,历史上山越归附后又遭清算、压迫的例子并非没有。
“彭式。”沈风平静地打断了他,目光深邃如潭,“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你约束部下,按时完成工期,未曾生事,我已见你信义。阿木他们追求安稳生活,接来家人,亦是人之常情。你何必阻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