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吗?
还是......他终于触动了什么阵法?
琴音袅袅停歇。
那青衫人缓缓转过身来,眉目依旧,风姿清绝,正是他魂牵梦萦了四千多个日夜的陶知行。
他看着他,眼中带着沈清尘记忆中熟悉的温和笑意,还有一丝......更深沉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悲悯与怜惜。
“清尘。”
他开口,声音一如往昔,清朗温润。
这一声呼唤,瞬间击溃了沈清尘所有的防线。
他眼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跪坐在陶知行面前,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先生......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卑微祈求。
陶知行伸出手,轻轻覆上他探出的手。那触感,并非完全的实体,带着一丝虚幻的冰凉,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是我,也不是我。”
陶知行的话语带着玄奥的意味,“这只是我消散前,依附于本体最后一丝灵性,结合你强大的‘至情’念力,于此地、于此刻,暂时显化的一道‘回响’,一段......未尽的因果之影。”
沈清尘紧紧反握住那只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泪水终于决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彻底消失!先生,我找到方法了,骨片上说,至情至性可以引动法则补偿,可以溯源归真......我可以救你回来!”
他看着陶知行,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数十年的执念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陶知行静静地听着,轻轻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眼神却带着一丝复杂。
“清尘,你辛苦了。”他轻叹一声,“为我如此,值得吗?”
“值得!”沈清尘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若无先生,我早已死于天地大劫,或者浑噩一生。我的道,因你而生,我的路,为你而行!若不能换你归来,我修仙何用?”
陶知行凝视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永恒的虚无之中。
“你的‘情’,我感受到了。纯粹,炽烈,足以撼动冥冥。”他缓缓道,“你所寻之路,或许......确有一线可能。”
沈清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但陶知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但,清尘,你可知‘溯源归真’的真正含义?”
陶知行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遥远,
“我乃天地所生桃花之灵,以身合道,补全法则,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我即是法则的一部分。
你要‘逆死生’,将我从法则中剥离,等同于再次撕裂刚刚稳固的天地秩序。”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
“代价,或许是你无法想象的。可能是你的全部修为、寿元,甚至是你存在的痕迹......
更可能,会引发新一轮的、无法预料的法则动荡。你......真的愿意为了我一人,冒此奇险,甚至可能让苍生再次陷入危局?”
沈清尘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一点。他一心只想找回陶知行,却未曾深思,找回的代价,可能是动摇他牺牲所换来的这个世界的根基。
一边是苦苦追寻了数年的执念,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一边是陶知行用生命守护的、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苍生。
抉择,如同最锋利的刀,剜割着他的心。
他看着陶知行虚幻而温柔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期待,有不舍,却唯独没有对他做出选择的逼迫。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桃林静默,唯有花瓣无声飘落。
沈清尘的脑海中,闪过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闪过孤山镇劫后余生的人们,闪过云麓山那些虽然资质平平却仍在努力求索的同门,闪过这十年来游历时见过的、在末法时代依旧顽强生存的万千生灵......
也闪过了陶知行化作流光冲天而起时,那决绝而平静的眼神。
他守护了这一切。
若自己为了一己私念,将其摧毁......那他与陶知行所行的“道”,岂不是背道而驰?
自己这些年的追寻,又成了什么?
巨大的痛苦与明悟,如同潮水般交织涌来。他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却不再是之前的激动,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他缓缓松开紧握着陶知行的手,身体微微颤抖,却努力挺直了脊梁。
他抬起头,看向陶知行,眼中疯狂执拗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与一种......超越了个人情爱的决断。
“先生,”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明白了。”
“你的‘行’,是守护这片天地,是践行你的‘知’。”
“而我的‘行’......不应是破坏你守护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道:
“我......不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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