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那份墨迹未干的调令和沉甸甸的都尉铜印走出中军大帐,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宋青恍惚了一瞬。身份的转变来得太快,从一个小小的、随时可能湮没于战火的队正,一跃成为监军亲卫营的都尉,这其中的跨度,足以让任何人晕眩。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和烟火气的清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遇背后是更大的责任与风险,她必须尽快适应新的角色。
她没有立刻返回自己原先那顶狭小的营帐,而是先去了伤兵营。老赵、阿木,还有几名在乱石滩之战中受伤较重的部下都在那里。医官和助手们忙碌地穿梭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和血腥气味。
看到宋青进来,挣扎着要起身的老赵被她轻轻按住。“都尉……”老赵看着宋青手中崭新的印信和肩甲上临时更换的、代表都尉身份的徽记,眼眶有些湿润,咧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嘶嘶抽着冷气。
“好好养伤。”宋青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都是我宋青过命的兄弟,此番功劳,监军大人已有明言,必不吝封赏。待你们伤愈,若还愿意跟着我,便都来亲卫营。”
她又去看望了腹部中箭、此刻仍昏睡的阿木,仔细询问了医官伤势情况,叮嘱用最好的药。随后,她找到了正在协助清点剩余装备、同样浑身挂彩的孙河、铁柱和赵毅。
将调令的内容告知他们后,三人反应各异。孙河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沉静的接受;铁柱则是咧开大嘴,毫不掩饰地兴奋,摩拳擦掌;赵毅最为稳重,只是深深看了宋青一眼,抱拳道:“属下等,谨遵都尉之命!”
宋青看着他们,这些与她一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袍泽,心中踏实了许多。“两日后,我们前往亲卫营报到。这两日,处理好阵亡兄弟的后事,安抚好家属,清点好装备。铁柱,约束好弟兄们,不得因功生骄,惹是生非。”
“放心吧都尉!哪个兔崽子敢炸刺,俺老铁第一个收拾他!”铁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安排完这些,宋青才回到自己那顶即将告别的小小营帐。她卸下染血的残破皮甲,仔细擦拭着那柄已经卷刃的横刀,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乱石滩上背靠背作战的情景,以及萧景珩将那件玄色披风递给她时的眼神。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如今她已是监军亲卫营都尉,与萧景珩的距离更近,这意味着她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在任何细节上露出马脚。女儿身的秘密,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是夜,宋青麾下幸存的核心骨干十余人,连同一些伤势较轻的士卒,自发地聚集在营地边缘的一处篝火旁。没有酒(军营严禁私自饮酒),只有烤得焦香的肉干和滚烫的开水,算是庆祝此番死里逃生以及宋青的高升。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劫后余生、却写满故事的脸庞。
“娘的,现在想起来,在月亮湾干那票的时候,老子腿肚子还有点转筋呢!”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咬了一口肉干,含糊地说道,“当时就看都尉……哦不,看宋大人那么镇定,俺这心才稳当点。”
“可不是!后来跟着宋大人漫山遍野溜狄狗,那才叫一个痛快!”另一名年轻些的士卒兴奋地接话,“你们是没看见,那些狄狗晚上都不敢单独出来撒尿了!”
众人发出一阵低沉的哄笑。
铁柱灌了一口热水,抹了把嘴,瓮声瓮气地说:“要俺说,最险的还是黑石山那回!要不是宋大人当机立断,引开追兵,俺和瘦猴指定交代在那儿了!”他说着,看向坐在篝火对面、安静喝着热水的赵毅和瘦猴。
赵毅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宋青身上,带着由衷的敬佩:“当时情况,九死一生。队正……宋大人之恩,我等没齿难忘。”瘦猴也在一旁用力点头。
宋青拨弄了一下篝火,让火焰燃得更旺些,橘色的火光温暖着她略显清瘦的脸颊。“都是袍泽兄弟,何须言谢。若非你们后来带人拼死来援,我与监军大人,恐怕也难逃一劫。”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能活着坐在这里,是靠我们自己的本事,更是靠我们彼此信任,互相扶持!这,才是我们能在北疆立足的根本!”
她的话让篝火旁的气氛更加凝聚。众人纷纷点头,眼神交流间,是一种经过血火淬炼的、无需言说的情谊。
“宋大人,”孙河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调入亲卫营,往后……怕是更加凶险了吧?”他心思细腻,想得也更远。亲卫营意味着更接近权力核心,也意味着卷入更复杂的旋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宋青身上。
宋青迎视着他们的目光,坦然道:“凶险自然更甚。监军大人位高权重,身处风口浪尖,我们作为他的亲卫,便是他的盾,也是他的刀。明枪暗箭,绝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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