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脚步在通往平房的土路上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哨兵在昏暗中挺直脊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平房窗户透出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发涩。他能想象那扇薄薄的木门后面,是怎样一片被强行压抑却随时可能爆发的雷暴区。走到门口,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踱步声,像一头困兽在牢笼里焦躁地磨着爪子。
他站定,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风,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门内,那踱步声突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比之前的躁动更令人窒息。赵刚甚至能感觉到门板后面那道锐利的目光,穿透了薄薄的木板,死死钉在他身上。他抬手,指节触到冰冷的门板,还未用力,里面就传来一声压抑到极点、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低吼:
“滚!”
声音不高,却带着淬了冰碴的狠厉和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赵刚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猛地用力推开了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昏暗的灯光下,李云龙背对着门口,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尊凝固的、散发着煞气的雕像。地上散落着一些被粗暴踢开的杂物,一张凳子翻倒在墙角,无声地控诉着之前的狂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种无形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
“老李。”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哨兵紧张的目光。
李云龙猛地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羞辱、被背叛后烧灼出的、近乎疯狂的赤红。他死死盯着赵刚,胸膛剧烈起伏着,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赵政委!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是来看老子笑话,还是来送最后一程?”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交代呢?你他妈给老子的交代呢?!”
那“交代”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两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在赵刚的心上。赵刚强迫自己迎上那双燃烧的眼睛,没有回避,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交代,”赵刚开口,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老总命令,‘一切照旧’。”
“放你娘的屁!”李云龙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向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刚脸上,“缴了老子的枪!关了老子的禁闭!当犯人一样看着!这叫‘照旧’?!赵刚!你他妈糊弄鬼呢!”
赵刚感到一股灼热的怒意也冲上头顶,但他死死压住,声音反而更加低沉冷硬:“李云龙!你给老子听清楚!这是命令!老总的命令!”
“命令?哈哈!”李云龙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悲愤的狂笑,指着赵刚的鼻子,“你拿命令压我?赵刚!老子瞎了眼,把你当兄弟!当搭档!结果呢?你第一个缴老子的械!第一个把老子关起来!现在又拿狗屁命令来糊弄我?‘照旧’?老子现在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毙了我这个‘叛徒’、‘内奸’?!”
“没人要毙你!”赵刚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李云龙的咆哮,在狭小的房间里嗡嗡作响,“老总把你当诱饵!一个活着的、能动的诱饵!”
“诱饵?”李云龙愣住了,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大的屈辱和愤怒淹没,“老子成了他娘的鱼食了?!”
“对!鱼食!最香的那一块!”赵刚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山本那条毒蛇盯上你了!那张照片就是冲你来的!老总和林司令要的就是这个!让你李云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尤其是……”
赵刚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结婚!”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结……结婚?!老子被关在这鸟地方,枪都没了,你让老子结婚?!赵刚!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
“对!结婚!”赵刚斩钉截铁,迎着李云龙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风风光光地结!热热闹闹地结!让全团都闻到酒香肉味!让整个晋西北都知道,他李云龙要娶媳妇了!这就是你唯一的‘交代’!这就是你报仇的机会!”
“报仇?”李云龙的怒火似乎被这个词短暂地冻结了一下。
“报仇!”赵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量,“窝在这里骂娘,能把山本骂死吗?能把那些背后捅刀子的王八蛋骂出来吗?不能!只有让他们以为得手了,让他们以为你李云龙被羞辱得只想躲起来办喜事麻痹自己,他们才会放松警惕,才会……主动钻进来!”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李云龙:“你不是憋屈吗?你不是想杀人吗?好!林司令的特战队就在外面!让你当这个最香的饵,把山本和他的狗崽子们引进来!用他们的血!洗刷你的冤屈!用他们的脑袋!给你当新婚贺礼!这才是真正的报仇雪恨!这才配得上你李云龙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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