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拍打着峭壁,冲上岸边古老的堤坝和防御工事,溅起雪白的飞沫,辽阔的海面从港口一直铺展到天际,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一艘低舷狭长、几乎贴着水面航行的小艇驶向果阿海岸,速度缓缓降下,这是满喇加船厂制造的一种轻型通信快船,吃水浅而风帆多,不惧逆风,时速是老式帆船的一倍以上。
近海巡逻船上的头目眺望驿船彩旗,五色齐备,代表是从最北端的港口直接发船,呼喝一声,桨手发力,迅速迎了上去。
士卒们把牵引绳甩到降帆的驿船上,纷纷询问:
“第乌啥情况?”
“追了三天三夜,干沉两艘,其余都降了,有水没?!”
丁良弼扯嗓子回一句,接住丢来的皮囊,一屁股坐到甲板上,仰头咣咣咣猛灌。
天已近午,巡逻船把驿船拖入二号港,顺便换班下值,黑人号官挥鞭把昔日的白人老爷、今日的桨奴们赶下海,这些畜生们太臭了。
丁良弼拖着沉甸甸两腿进来巡检房,当值巡检听说大伙都饿着肚子,赶紧派人去打饭。
饭食顷刻挑来,一群驿兵东一群西一伙,抱着老海碗埋头猛啖,丁良弼坐在墙根下,抱着一大碗拌肉咖喱米饭狼吞虎咽,巡检弓手又给大伙挑来一桶香蕉、柠檬和牛奶一起煮的甜汤。
丁良弼填饱肚子,行军壶灌上奶,交代那个叫比尔的黑人管船一句,带个跟班上了渡船。
比尔干掉两碗油烹咖喱饭,又灌了一碗水果奶茶,点支烟去岸边吹风。
巡检司旁边是船厂,一群匠夫正在拖拽倒扣在海水里的桨帆船,准备检修。
九号船坞是个黑人老头负责,见到遛跶过来的比尔,顿生亲切,把他带去凉棚,二人对上话头,激动得拥抱在一起,泪涟涟嘬烟呱啦。
“卡西莫多!”
一个匠作朝车间里大叫。
“我在这里!”
一个黑发希腊年轻小伙从十一号船坞那边跑过来。
“我的孩子,没事难道不会歇着吗,那边不缺人。”
带班匠作看到他满头汗水,手上沾满油污,不忍心责怪,让他去拿工具来。
打杂的夫役从海里游回,把那艘桨帆船用简易龙门吊起,船在海里泡过,依旧熏人欲呕。
卡西莫多只能打下手,帮不上别的忙,随后跟着师傅,背着损坏的铁件前往枪炮厂修理。
半路时候,老师傅背的铁件也到了卡西莫多肩头,老头松快的捶捶腰,笑眯眯道:
“我的孩子,你这样勤奋,在这里干上三年,就可以出师喽。”
卡西莫多腼腆道:
“我太笨了。”
老头步履轻快,哈哈笑道:
“通往麦加的道路需要一步步走,心急穿不上新嫁衣啊。”
厂区在城北,毗邻内陆原料运输港,这里大小作坊林立,人们笼统称之为枪炮厂。
卡西莫多掏出工牌登记,戴上临时出入证,跟在老师傅身后进厂,好奇地四处张望。
工厂里噪音震耳,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路口岗哨好像增加许多,也许有大官来视察。
他是一个英俊小伙子,有着蜷曲的黑发,精致的鼻子,水灵灵的大眼,沙阿派他来船厂,看中的就是他稚气有余、成熟不足这一点。
卡西莫多做事勤快,天真质朴,简直人见人爱,船厂匠师称他为我的孩子,家属区妇人会为他乱操心,年轻姑娘们则围着他团团转。
九号船坞第一个上工、最后一个下工的人总是他,即便闲着没事,他也会去别的船坞帮忙,加班从不落下,借口是讨厌女人纠缠。
他在船厂可以观察很多事,诸如船上武器配备,士卒何时作息,半夜回港的水手会请他喝酒,他能听到很多关于军务的闲聊和议论。
张昊一大早便来到枪炮厂,昨日军情处来人,说李明栋手下匠师已经造出他要的手榴弹。
他原打算把果阿葡夷兵工厂打包,运去吕宋,当然仅限于可用的人员和器物,并非一锅端,由于急缺单兵重火力,此事只能延后,匠师在短短两个多月就造出手榴弹,一点也不稀奇。
早在观政期间,他便查阅过工部档案,单单是兵器局造的铁壳地雷,就有踏发、绊发、拉发、点发、定时和钢轮等多种发火方式,且经历过实战检验,所谓制造,不过是地雷改手雷。
快晌午时候,听说第乌驿卒到了,随即离开炮厂,上来渡船,看见坐在对岸礁石上的维安娜,问邓去疾:
“夷婆子最近可还老实?”
邓无疾笑道:
“每天中午按时去矿场,给那些夷僧送食物,剩下时间不是发呆就是写信,写了又烧,她去旧城几次,打听夷僧沙勿略的尸骨丢弃在何处,拆教堂的民夫说尸骨早就践踏成渣渣了。”
丁良弼听到外面动静,从值房出来,跟着上来吊脚楼,进屋又是大礼拜下。
“起来说话。”
张昊倒杯茶给他,这位濠镜副提调是个人精,为了逃避是非旋涡,主动请缨下南洋,许久不见,变得又黑又瘦,脸上的奸猾也淡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