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老夫妇几乎不敢相信,呆立片刻后,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杨玄奖连连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啊!恩公大恩大德,小老儿张老栓没齿难忘!”
杨玄奖连忙下马搀扶:“路见不平,力所能及,老丈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张老栓夫妇千恩万谢地站起来,老泪纵横,前者看着杨玄奖,又看看后方的程咬金,颤声道:“恩公是好人...是好人啊...这世道,像您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凌云此时方从马车上缓步而下,他并未刻意显露气势,但那份久居上位的沉稳与威严,却让张老栓夫妇下意识地又要跪下。
凌云抬手虚扶,温声道:“老丈不必多礼,你们是附近村子的?如今乡里情形如何?方才那些人口中的‘孙爷’,又是何人?”
张老栓用粗糙的手背擦去眼泪,唉声叹气道:“回贵人的话,小老儿是前面张家坳的,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去岁被征去辽东运粮,差点死在路上,好不容易回来,地都荒了,欠了租子...官府前些日子又来催什么‘辽饷’.. 哪还有钱粮啊!”
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刚才那些是邻村大户孙豹家的恶奴!那孙豹原本就是个泼皮,不知怎的攀上了城里赵爷的高枝,又养了一帮打手,横行乡里,强占田地,放印子钱...俺们村里,好几户都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了!”
“赵爷?”凌云捕捉到这个称呼。
“就是城里赵家的老爷,听说在官府里都有门路,是咱们漳南县真正的土皇帝...”张老栓压低了声音,仿佛怕人听见,“还有...还有听说北边清河那边,出了个叫什么‘摸羊公’的高士达,手下聚了好多人,专和官府作对...这兵荒马乱的,俺们小老百姓,真是没活路了...”老人说着,又是绝望又是茫然。
凌云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老人枯槁的面容和破烂的衣衫,眉头微微皱了皱,而后,对杨玄奖示意了一下。
杨玄奖会意,忙从行囊里取出一些干粮和一小袋粟米,塞到张老栓手里:“老丈,这些你们拿着,暂且度日。”
张老栓感激涕零,几乎语无伦次,老妇人又要磕头,被凌云给制止了。
“早些回家去吧,近期尽量少出门。”凌云最后嘱咐了一句。
张老栓夫妇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佝偻的背影被夕阳拉长,似写满了人世的艰辛。
待他们走远,程咬金终于憋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孙爷赵爷摸羊公,全是祸害百姓的豺狼!公子,咱就不能...”
“咬金。”凌云打断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拔掉一两个恶霸容易,但这冀州的乱象,根源不在此处。”
接着,他转身上车,语气沉静:“先去漳南县城,我倒要看看,这能养出‘土皇帝’和‘摸羊公’的地方,究竟是何种所在。”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程咬金刻意落后,与大白并列同行,并严肃地“教育”大白:“大白啊,瞧见没?这世道坏人多!等下到了城里,你可千万憋住了,别吱声,别尥蹶子!等俺老程吃上肉,肯定先紧着你!咱俩也认识这么久了...”
大白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甩了甩头套,懒得搭理这个絮絮叨叨的家伙。
暮色四合,漳南县的城墙在昏黄的天光下显出一种灰败的沉重。
城门处虽有兵丁值守,却个个没精打采,对进出人等的盘查敷衍了事,反倒是对几个挎着腰刀、神色倨傲的汉子点头哈腰,一副唯恐得罪的模样。
程咬金牵着马,低声嘟囔:“呸,什么守城兵,跟孙子似的...”
就这样,一行人并未受到什么像样的盘问,便入了城。
城内景象比城外更显萧索,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幌子破旧不堪,在晚风中无力地飘荡。
偶尔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面色惶然,仿佛生怕在街上多停留一刻。
“公子,看来那张老栓所言非虚。”杨玄奖策马靠近马车,低声道,“这漳南县城,已是惊弓之鸟之态。”
“找家客栈,歇脚。”凌云面色古井无波,淡声道。
一行人最终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找到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
客栈门面不大,灯光昏暗,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得脚步声,慌忙抬头,见到凌云等人,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堆起习惯性的笑容。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两间上房。”杨玄奖上前答道,言语间自有气度。
掌柜的面露难色:“这个...实在对不住,上房只剩一间了,倒是还有几间通铺...”他的目光在凌云、长孙无垢以及云秀身上扫过,显然看出他们非寻常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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