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万振南以更衣为由,挥退了满堂宾客与一众侍奉的婢女。
喧嚣与奉承如潮水般退去,厚重的楠木门缓缓闭合,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方才还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的正厅,此刻只剩下几位衣着华贵,气息沉凝的士族家主,以及……被他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霍天生。
内堂里,灯火被调得更亮了些,却反而让角落的阴影愈发深邃。
茶香馥郁,萦绕鼻尖。
万振南亲自执壶,为霍天生斟满一杯澄澈的茶汤。沸水冲刷着嫩芽,卷起一团朦胧的水汽,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他那双笑意盈盈的老眼。
“墨神。”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再无半分酒宴上的恭维与热络,转为一种开诚布公的郑重,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明人不说暗话。这乱世,就是一锅沸水,我等士族,空有万贯家财,却如同三岁小儿抱着一块烫手的金子,随时可能被这沸水,烫得皮开肉绽,尸骨无存。”
“我等需要一柄足够锋利的剑,来护住这份家业。而墨神您……”
万振南顿了顿,目光穿透水汽,直视着霍天生。
“也需要一面足够坚实的盾,为您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为您提供源源不绝的钱粮兵源。”
霍天生端起那杯滚烫的茶,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没有饮,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任由那细微的瓷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内堂里回响。
他在听。
静静地听着。
万振南见他不动如山,眼中的赞许更浓,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悲悯与愤慨。
“李班焚粮,其心可诛!此举不仅是陷墨神于不义,更是要断了我益州满城百姓的生路!”
“不过,墨神尽可放心。他李班能烧掉一座官仓,却烧不掉我益州百年积累的底蕴!”
他将茶壶重重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只要墨神一句话,我万家,愿倾尽所有,助墨神渡过此劫!”
霍天生终于放下了茶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声。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万家主想要什么?”
万振南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与身旁的几位家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浑浊的老眼中,陡然迸射出算计的光。
“老夫有一小女,名唤狐嫣,年方十七,尚未婚配。”
来了。
霍天生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错愕。
“小女性情虽顽劣了些,倒也粗通文墨,知书达理。”
万振南的语气变得慈和,仿佛一个真心为女儿前程考量的老父亲。
“老夫斗胆,想请墨神收为正室,不知墨神,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所有士族代表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一双双眼睛,牢牢地钉在霍天生的脸上,试图从他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中,解读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已经不是暗示。
这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联姻,是这个时代最牢固的盟约。一旦霍天生点头,他就不再是一个外来的墨神,而是益州士族集团的自己人。
他的剑,将为士族而挥。士族的盾,将为他而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万振南看着沉默的霍天生,浑浊的眼珠微微一转,决定再加一记猛料。
“只要墨神应下这门亲事,老夫敢在此立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三日之内,必让墨神的军营,粮草堆积如山!此后,每月再供给军粮三千石,饷银五百两!”
“不仅如此!”
另一位士族家主立刻接话。
“我等几家,也会动员家中子弟,择其优者,送入军中,为墨神效力!不出三月,必能为墨神,再添一支三千人的精锐之师!”
这条件,丰厚到令人窒息。
钱、粮、兵。
一个新势力赖以生存的三大命脉,万家牵头,一次性给他全解决了。
代价,便是他霍天生的婚姻自由,以及……那句还没说出口,却比什么都重要的潜台词。
“墨神只需答应老夫一件事。”
万振南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保证我等家族的田产、商铺,不受侵犯。日后墨神若取天下,我等,也只求能在这益州之地,安稳度日,便心满意足了。”
霍天生心中冷笑。
安稳度日?
倘若他朝君临天下,这些人的野心,又何止是区区一座益州城。
霍天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幻,错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狂喜。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对着万振南深深一揖,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万家主如此厚爱,本神何德何能!能娶狐嫣小姐为妻,实乃天生三生有幸!”
万振南听到霍天生自诩本神,都稍稍愣了下,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个个面露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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