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那沉重的一拜,如山崩。
整个锐字一营的校场,死寂无声,连风都仿佛被这股无形的气势压得停滞。
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停了,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点将台上那个男人的身上,又不受控制地瞥向跪伏在地的林宇。
那可是林宇!
营中最悍勇的都头,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百战老兵!
此刻,他却将自己最硬的头颅,最傲的脊梁,毫无保留地献祭出去。
霍天生知道,火候到了。
这块顽铁,已被敲出了裂痕。接下来,便是要用烈火将其彻底熔炼,浇筑成他想要的模样。
立威,永远只是第一步。
他要的,不是军法束缚下的敬畏,而是刻入骨髓、融入灵魂的信仰。
他再次举起那个粗糙的牛皮喇叭,这一次,当声音传出时,整个校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那声音不再平淡,不再冷冽,而是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
时而温润,穿过甲胄的缝隙,抚平士兵们心中紧绷的弦。
时而高亢,如刀锋撞击坚冰,迸发出振聋发聩的金石之音。
每一个字,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精准地钻进每个人的耳道,直抵心房。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这身本事,从何而来。”
他开始缓缓踱步,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心跳的节点上。他的目光不再是一个整体的扫视,而是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
被他看到的人,无不低下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追随他。
“你们也一定还记得,凉州城下,那场遮天蔽日的箭雨。”
这句话,是一把钥匙。
瞬间,所有士兵的瞳孔都剧烈收缩,脑海中那扇封存着地狱景象的大门,轰然洞开。
记忆的洪流汹涌而至。
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黑点吞噬,太阳失去了光芒。
空气中充斥着尖锐的,撕裂耳膜的呼啸。
身边的袍泽,上一刻还在怒吼,下一刻就被射成了血肉模糊的刺猬,身上插满了箭矢,如同一个荒诞的稻草人,无声地倒下。
绝望。
那是比死亡本身更恐怖的,名为绝望的黑云。
它至今仍是他们夜半惊醒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寻常血肉之躯,在那样的箭雨之下,必死无疑。”
霍天生的声音变得低沉,带上了一丝神秘的蛊惑。
“可我,活下来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点将台的边缘,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你们以为,那是妖法吗?”
他刻意停顿,将这个问题抛入人群,任由它发酵,引爆了压抑的议论声。
短暂的寂静后,他猛地吸气,胸膛高高鼓起。
“不!”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不是妖法,那是神迹!”
“我霍天生,并非凡人!”
他张开双臂,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仿佛要乘风而去。
“我乃天命所归,奉上苍之意,于这乱世之中行走!为的,就是荡平这世间魑魅魍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凉州城下的箭雨,为何伤不了我分毫?”
“只因我有天神护体!”
“我所学之术,并非凡间武艺,而是九天玄法!”
这番话狂妄到了极点,若是放在平日里,只会被当成疯子的呓语。
可现在,没人笑得出来。
刚才那神乎其技、碾压两大高手的手段,凉州城下那无法用任何常理去解释的战场神迹,两者叠加,让这番狂言拥有了令人无法辩驳的恐怖说服力。
“你们不信?”
霍天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俯瞰众生的淡漠。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台下垂头不敢与之对视的方远和林宇。
“方远的少林硬功,铜皮铁骨。林宇的沙场杀招,百战磨砺。在你们眼中,他们已是顶尖高手。”
“可在我面前,为何不堪一击?”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因为,凡人的武学,又怎能与神技相抗衡?”
士兵们的阵列中,骚动变得更加剧烈。
交头接耳的声音,从窃窃私语,变成了无法抑制的议论。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骇然,慢慢转为思索,最后,一些人的眼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迸射出狂热的火苗。
“真的……是真的!那天我就在校尉大人不远处,我亲眼看见!那些箭就像活物,绕着校尉大人的身体飞!”
一个老兵声音颤抖,仿佛在诉说着一件颠覆他一生的见闻。
“没错!我也看见了!我当时吓得趴在死人堆里,就听见校尉大人那边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跟铁匠铺开张了一样,可就是没一支箭能射中他!”
“难道……咱们的校尉,真是天神下凡?”
人类的想象力,在绝望和死亡的阴影下,会朝着最渴望的方向无限延伸。
他们开始主动为这个“神迹”寻找理由,将霍天生在箭雨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痊愈的事实,从记忆中自动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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