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一滩冰冷的污泥中被硬生生拽回。
痛!
后颈仿佛被烧红的铁钳死死夹住,每一次心跳,都像一柄重锤砸在那里,痛楚顺着脊椎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头颅里仿佛灌满了铅,混杂着宿醉的恶心和花瓶碎裂的尖锐回响,让他几欲呕吐。
霍天生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城门,黏连着干涸的血迹和污垢。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尿骚和腐烂稻草的恶臭,像无数根毒针,刺入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薇薇……”
一个破碎的名字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无意识地溢出,随即被更剧烈的头痛所吞噬。
他不是在酒吧吗?
那个女人的香水味……
那个狂野的吻……
他拼尽全力,终于掀开一道眼缝。
昏暗,潮湿,绝望。
冰冷的铁链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腕和脚踝,磨破的皮肉传来火烧般的刺痛。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不,他们还在呼吸,只是那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上,眼神空洞得比死人更加可怕。
这是哪儿?
地狱吗?
霍天生的心脏在无边的恐惧中疯狂擂动。
他那颗刚刚被背叛和酒精麻痹的心,此刻被这生不如死的现实,再次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不是想成仙吗?
不是要清心寡欲吗?
看,这就是下场!
这就是抛弃七情六欲换来的“飞升”!
一股混杂着自嘲、愤怒与绝望的疯狂念头在他脑中乱撞,几乎要将他本就脆弱的神智彻底摧毁。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却带着傲慢的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在这死寂的地牢里,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几个高大魁梧的鲜卑武士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少女。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紧身皮甲,勾勒出青春而矫健的曲线。
皮甲上镶嵌着绿松石和金银饰品,在火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昭示着她不凡的身份。
她肌肤是草原上常见的蜜色,却细腻光滑。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如同黑夜中最亮的星辰,此刻正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掩饰不住的好奇,扫过牢房里的每一个人。
是她,鲜卑可汗之女,拓跋翎月。
“这就是这次抓到的南人奴隶?”
拓跋翎月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娇蛮,却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的,公主殿下。”
旁边的狱卒谄媚地回答。
拓跋翎月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扫过那些形容枯槁的俘虏,眉宇间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
“就这些半死不活的南人?看着就倒胃口,七天后祭天,怕是连狼神都嫌弃他们的血太脏!”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霍天生的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男人的发型和衣服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喂,那个头发像被狗啃过的,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瞧瞧!”
拓跋翎月的声音清脆而刻薄,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戏谑。
霍天生没有动。
剧痛和屈辱让他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只是死死盯着地面上的一根发霉稻草,仿佛要将它瞪穿。
“狗奴才,公主跟你说话,你敢不听?!”
旁边的鲜卑武士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抡起沉重的刀鞘,毫不留情地朝着霍天生的后背狠狠砸下!
“噗——!”
霍天生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腥甜的瘀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住手!”
拓跋翎月并非出于怜悯,而是不满地呵斥道。
“别一下就打死了,本公主还没玩够呢。把他那张脸给我抬起来!”
两名狱卒立刻上前,粗暴地揪住霍天生的头发,硬生生将他的头拽了起来,强迫他面向公主。
鲜血从他的嘴角滑落,混着污泥,让他那张本该俊朗的脸显得狰狞而狼狈。
但他那双眼睛,在被迫抬起的瞬间,却迸射出骇人的光。
那不是求饶,不是恐惧,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燃烧着最后一丝尊严和杀气的眼神。
拓跋翎月被他这眼神刺了一下,脸上的戏谑收敛了半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更浓的征服欲。
“哦?还是头有爪牙的狗。有趣。”
她走上前,用镶嵌着宝石的鞭鞘挑起霍天生的下巴,轻蔑地端详着。
“你的头发,为何如此古怪?你的衣服,又是哪个穷乡僻壤的破烂货色?”
霍天生的大脑在剧痛和屈辱中飞速运转。
示弱是死,硬抗也是死。
他那从道教典籍中看到的一切,那些关于气运、星象、观人的零碎知识,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没有理会下巴上冰冷的鞭鞘,而是死死盯着拓跋翎月那双明亮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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