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翎月”,如同投入死海的巨石,将拓跋翎月从一片翻涌着毒烟与谎言的记忆中猛地惊醒。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刀鞘之上,紧握得咯咯作响。
脑海中,那个男人的脸,依旧清晰得可怕,每一个表情都刻满了嘲讽与算计。
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墨神,而是一个穿着囚服,被绑在地牢里的阶下囚。
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坠入凡尘却不肯熄灭的星,冷静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寻找着可以利用的每一个缝隙。
他曾站在高台之上,故弄玄虚地念着她听不懂的口诀,骗过了鲜卑整个部落的萨满,引来一场暴雨,让拓跋翎月的父王将他奉为“祈星客卿”。
他还曾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盯着她,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编造出“天煞孤星,命格克父克族”的恶毒谎言,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证明自己的渴望,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甚至,手把手地,教她用一根小小的铁丝,打开父亲王帐的锁,诱导她用自己指尖的鲜血去玷污那把锁,让她在背叛父亲的罪恶感中越陷越深,心甘情愿地为他偷出那枚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白狼王骨令牌”。
一幕一幕,言犹在耳。
可最终,留给她的,只有狼山边缘,那片呛人的、充满了背叛味道的黄绿色毒烟。
他夺走了她的战马,更夺走了她贴身佩戴的、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那块温润的玉佩!
他曾谎称需要此物作为“炼化煞气”的祭品,而她,竟然信了!
恨意,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再一次,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心脏。
那不是失恋的痛楚,那是被当成傻瓜愚弄、被剥夺尊严、被践踏至亲遗物的奇耻大辱!
“翎月?”
拓跋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悦。
拓跋翎月猛地回过神来。
她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地图之前,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先生之策,固然是稳妥之选。”
她的声音响起,清冷,干脆,不带任何属于女子的柔媚,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将领才有的,杀伐之气。
“联络益州,扶持扬州,的确能对陈安造成牵制。”
“但,”
她话锋一转,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烁起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的光。
“你们都忽略了一点。陈安这盘棋,真正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已经日薄西山的庾亮,也不是那个有勇无谋的桓冲。”
她伸出纤长的,因为常年握刀而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越过千山万水,重重地,点在了地图最西侧,那片被群山环抱的,易守难攻的土地之上。
“他的真正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益州,霍天生。”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慕容修,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也猛地睁开,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不解的神情。
“公主何出此言?”
呼延战忍不住开口。
“益州远在千里之外,与我等,与陈安,皆不接壤。他陈安就算再疯,也不至于,绕过大半个中原,去啃那块最硬的骨头吧?”
“硬?”
拓跋翎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在陈安眼中,或许,我们五胡联军,连同整个中原的残余势力加起来,都未必有他霍天生更‘硬’。”
她没有给众人任何反驳的机会,声音如同连珠的箭矢,一字一句,射向每一个人的心脏。
“诸位,或许还不知道。这位如今在益州自立为神,被数十万愚民顶礼膜拜的‘墨神’,其真实身份,曾是陈安麾下,一名微不足道的,锐字营校尉。”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道惊雷,在帐内炸响。
“什么?!”
“叛徒?”
“这……这怎么可能?!”
拓跋翎月无视了众人的惊呼,她只是冷冷地,继续陈述着。
她没有说出自己与霍天生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因为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最深的耻辱,也是她力量的源泉。
她只是将父亲刚从陈安那边搜集来的,所有关于霍天生的情报,用一种最客观,也最冷酷的语调,公之于众。
“此人,城府之深,远超我等想象。他以战俘之身,巧舌如簧,骗取信任,借势而起。”
“他心机之歹毒,更是令人发指。他能借士族之力,登上一州之主的高位,转眼之间,便翻脸无情,用最血腥的手段,将那些曾助他上位的盟友,连根拔起,满门屠尽!”
“他更精通妖法!能引天雷,能使山崩,他麾下的军队,装备着一种名为‘神威弩’的利器,射程与威力,远超我等想象!他甚至,在益州南部的蛮荒之地,建立了一座不为人知的钢铁之城,日夜不休地,锻造着足以颠覆战局的‘神器’!”
拓跋翎月每说一句,帐内众人脸上的惊骇,便加深一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头蛰伏在蜀中,正在疯狂生长,即将挣脱所有束缚的,恐怖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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