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大匠、少匠入殿谒见后,由章邯安排,按自身所长围住了某一样宝物观看揣摩。
相里梁集众艺于一身,工造技法已至登峰造极的境界,反而踌蹰地站在原地。
脚下厚重古朴的黑金地砖、擎天接地的朱漆立柱、结构严谨层次分明的房梁屋架……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哪怕并非他亲手所做,也能了如指掌地说出宫殿每一处细枝末节。
相里梁恍然间仿佛陷入了不真实的梦境。
麒麟殿内座无虚席。
秦墨历代先贤身着高冠华服,在君王重臣面前侃侃而谈,时不时博得满堂喝彩。
“梁大匠。”
“梁大匠!”
章邯急得跳脚。
本府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你身上,你居然站在这里发呆!
“下臣心中惶恐,故而一时失神。”
“请府令宽恕。”
相里梁从幻象中被拉回现实,羞愧地作揖致歉。
“你……”
“无需惊慌,凡事有本府担着,发落不到你们头上。”
“梁大匠,去瞧瞧哪样是你能做的出来的。”
章邯心里气得不行,却还要堆起笑脸好言好语的哄着对方。
相里梁颔首道:“下臣这就去。”
终究是过去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六国覆灭后,秦墨的地位一落千丈。
从他接任相里氏魁首之位后,再也无缘踏足麒麟殿,彻底被法家赶出了朝堂。
或许……这次是个不错的机会。
相里梁怀着复杂的心思,在三两成群的工匠中穿梭。
“梁大匠,你来看。”
“此物像不像盛放丹药的瓷瓶?”
一人忽然唤住了他。
相里梁接过对方手中的瓶子来回摩挲,又映着阳光观察它的胎质和釉色。
“确实是瓷。”
“只不过……”
几位陶匠明白他的意思——二者本质相同,但是工艺的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
以至于摸了一辈子坯盘的老匠师都一时间不敢确认。
“梁大匠,你说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陶室产出的瓷器与之相比,说是土石瓦砾也不为过。”
工匠神情沮丧,无不灰心丧气。
他们引以为傲的精湛技艺,在这巧夺天工的瓷瓶面前,如同稚童捏泥一样可笑。
“梁大匠,你快过来。”
“这绘金七彩琉璃盘的颜色是后做上去的,还是本身如此?”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将作少府的众多名匠虽然没办法了解西河县的工艺细节,但是追本溯源,洞悉其基础原理的本事还是有的。
御案后的嬴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是‘无计可施’了。
“章卿,尔等了解的如何?”
“几时能仿造出来?”
章邯抱拳示意后,叫过相里梁低声商议。
很快,他双目瞪得滚圆,直愣愣地盯着对方,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花费数十年苦工?’
“你让本府这般奏对,不是让我死吗?”
相里梁满眼无奈。
‘下臣依实相告,并无半点虚假。’
“若是在陛下面前信口开河,届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
章邯险些气炸了肺。
现在死和几十年后再死,那能一样吗?
“章卿为何缄口不言?”
“是有什么难处吗?”
嬴政的声音轻飘飘从丹墀上传来。
章邯悚然而惊,好像被人硬生生抽走了脊骨,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陛下。”
“陛下……”
豆大的汗珠岑岑渗出,章邯喉咙好像被堵住一样,内心直呼‘吾命休矣’。
忽有一人与他迎头并立。
“陛下,今日所见的各样宝物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吾等虽能窥得一二机巧,却仰之弥高,望而兴叹。”
“将作少府愧对您的厚望,请陛下责罚。”
相里梁勇敢地站了出来,让章邯稍感放松之后,陷入彻底的绝望。
完了,什么都完了。
始皇帝果然面露怒色:“朕听了太多同样的话。”
“什么无计可施,望而兴叹……”
“朕以高官厚禄养士,尔等便这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章卿,朕现在只问你——钱粮资材任尔等予取予求,多长时间可以仿造出来!”
章邯知道,当他说出需要几十年后,立刻就是一个死字。
始皇帝盛怒之下,还有可能祸累三族。
“臣……”
“陛下!”
相里梁再次抢过话头:“吾有一计,或许可以省去钻研琢磨的数十年苦工,让陛下尽快达成所愿。”
嬴政精神一振:“讲!”
相里梁俯首作揖:“下臣传承墨家工造之学,深谙万物运作之理。只要看一眼各种宝物的制作法式,即使不能依样复原出来,也能揣摩个七七八八。”
“请陛下告知宝物来历,下臣愿冒险一试。”
将作少府的能工巧匠大惊失色。
“梁大匠,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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