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与梦境 第25章 笔尖下的倒影

顾清晏看着护士推车上那本厚重得像能砸晕人的空白笔记本，以及那支看起来刚从某只受惊过度的老鹅身上拔下来的羽毛笔，心里默默给这家医院的诊疗手段打了一个差评。时间校准听着起码还有点科技感（虽然结果是差点把望舒校准到时间尽头），而这“认知重塑治疗”听起来就像是要给她的大脑做一次强制性的格式化重装，用的还是DOS时代的命令行界面。

“用笔写下，不得口头陈述。”护士重复道，平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顾清晏要是敢开口说一个字，她就会从治疗车底下抽出一卷胶带把她的嘴封上。

“好的护士姐姐，保证遵守考场纪律。”顾清晏乖巧地点点头，内心却在飞速盘算。描述异常声响并阐释来源？这考题出得很有水平，既考察了观察力（听力），又考验了想象力（瞎编能力），最后还顺带评估一下心理状态（胡扯的离谱程度）。她严重怀疑评分标准是“越像真的越不合格，越离谱反而越健康”。

她接过那支羽毛笔，入手是一种冰凉油腻的触感，笔尖还分着叉，蘸了蘸护士推过来的、墨汁浓稠得像沥青的墨水。翻开笔记本，纸张泛黄脆弱，似乎一用力就会碎掉。

“异常声响描述：” 她工工整整地写下标题，字迹力求清晰，虽然那分叉的笔尖让每个字都带上了毛边，看起来有点可怜。

“时间：静默时间开始后约三十分钟。属性：摩擦声。音色：湿滑，粘稠，带有某种…呃…努力工作的质感。” 她写到这里，笔尖顿了顿，思考着如何优雅地表达“像一块勤奋的湿抹布在自觉加班擦地”这个意象。

“类比推测：近似于大型软体动物腹足摩擦粗糙表面，或浸饱液体的厚重织物被持续拖行。” 她最终选择了相对学术（且依旧抽象）的描述。

接下来是重头戏——“可能来源阐释：”

顾清晏深吸一口气，织梦师的脑洞开始全功率运转。她当然不会写“可能是怪物巡逻”，那太直白，也太容易被判定为“认知偏差”。她需要包装，需要一种符合这家医院诡异美学的、带着点哲学思辨和荒诞色彩的解读。

“假设一（物理层面）：本院建筑年代久远，管道系统或存在老化、渗漏现象。该声响或为某种…嗯…具有自律性的清洁流体，在压力波动下，于管道内壁或特定通风通道内进行周期性维护作业时产生。其存在或旨在清除静默时间内积聚的‘认知尘埃’或‘负面情绪残留物’。” 她写下这段话时，感觉自己可以去应聘科幻杂志的专栏作者了。

“假设二（心理象征层面）：此声响可能并非实体音源，而是静默环境诱发的内耳听觉幻觉，或是对‘绝对安静’本身的一种心理补偿性投射。其节奏规律，或暗示了某种潜意识的节律需求，是对无序恐惧的一种有序化尝试。” 她继续瞎编，并觉得自己快要说服自己了。

“假设三（形而上学层面）：不排除该声响是本院空间结构不稳定性的外在表现。其摩擦本质，或象征着不同维度或时间线在此处产生轻微‘刮蹭’或‘粘连’。擦地是假象，擦除不该存在的‘边界’才是真相。” 写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这家医院真相的边缘，虽然是用一种极其不靠谱的方式。

她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然后双手将笔记本奉还给护士。“护士姐姐，写完了。请您过目。”表情诚恳得像个交期末论文的优等生。

护士接过笔记本，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似乎极其缓慢地扫过纸面上的字迹。顾清晏紧紧盯着她，试图从那张蜡像般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惊讶？恼怒？还是…认同？

然而，什么都没有。护士看完后，只是用她那干涩平板的声音说道：“描述已记录。阐释…待分析。”然后，她合上笔记本，将其放回治疗车，推车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皮鞋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就这么结束了？顾清晏有点懵。没有电击，没有催眠，没有强行灌输奇怪的思想，只是…写了篇小作文？这认知重塑也太温和了点，温和得让人心里发毛。她总觉得，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阅读她那些胡言乱语时，似乎…停顿了那么一下？尤其是在看到“空间结构不稳定性”和“刮蹭粘连”那几个词的时候？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护士的平静，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她走到床头，拿起那本空白的“床头日志本”，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刚才的经历简单记录了下来，包括她对护士反应的细微怀疑。

“205房日志：首次认知重塑治疗完成。形式为书面问答。护士对涉及‘空间结构’的表述似有微弱反应。需观察后续。”

写完，她放下笔，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墙角那面被罩住的镜子。罩布角落那片暗红色的湿痕，似乎比昨晚更扩大了一点点，颜色也更深了些。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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