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渔皇 第146章 无题

永兴四年的初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细碎的雪沫子从铅灰色的天幕洒落，覆盖了邺城鳞次栉比的屋瓦，也覆盖了漳河两岸初显萧瑟的原野。然而，在这片静谧的冬日图景之下，一股灼热的力量正在河道中咆哮，宣告着一个崭新时代的粗暴降临。

漳河码头，人头攒动，却异乎寻常地安静。以徐元、蒋琬为首的文臣，以赵云、黄忠为首的武将，以及格物院所有够等级的匠师，皆肃立于凛冽的河风中，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河心。那里，停泊着一个与周遭漕船、舟楫格格不入的钢铁造物——通体以铆接钢板构成，造型略显笨拙，粗大的烟囱如同巨兽的呼吸器官笔直指向天空，两侧巨大的明轮仿佛怪物的蹼足，静静地浸在冰冷的河水中。这便是被张圣命名为“启明号”的蒸汽明轮船，是“铁龙”计划迈向实用的第一步，也是格物院数百工匠心血与汗水的结晶。

马钧站在船首甲板上，裹着厚厚的棉袍，脸颊因激动和寒冷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向着岸上观礼台方向，用尽力气高声道：“主……主公！‘启明号’……锅炉压力已达预定，各……各部件复检无误，密封、连杆、明轮传动皆已就绪！请……请主公示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面上有些发颤，却清晰地传到了岸边。所有人的心都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徐元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蒋琬屏住了呼吸，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赵云、黄忠，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目光死死锁住那钢铁怪物。

张圣身披玄色大氅，立于观礼台最前方，神色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他微微抬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开：“启航！”

命令既下，万众瞩目。

只见船上，在马钧的指挥下，几名精选出的、经过数月严格训练的船工，奋力扳动几个沉重的黄铜阀门和操纵杆。

“嗤——！”

一股更加浓郁的白色蒸汽猛地从烟囱顶部和几个排气阀喷涌而出，发出尖锐的嘶鸣，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大片白雾。

紧接着，船体内部传来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哐当！哐当！”巨响，仿佛有一头巨兽在其腹中苏醒、咆哮！伴随着这富有节奏的轰鸣，那两根连接着巨大明轮的曲轴，开始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万钧之力，沉重地转动起来！

“动了！它动了！”岸上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压抑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

起初，明轮叶板的转动异常滞涩，仿佛在与整个河水的阻力抗衡，搅起浑浊的浪花和哗哗的水声，船体也随之轻微晃动，显得笨拙而挣扎。这缓慢的过程，几乎让所有旁观者都捏了一把汗。

然而，随着蒸汽动力持续、稳定地输出，那“哐当”声越来越密集、有力，明轮的转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哗哗的水声变成了轰鸣的击水声，钢铁巨兽开始展现出它应有的力量。

“加速了！它加速了！”又有人喊道。

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在“启明号”的侧前方，一艘满载货物的传统漕船，正张满了帆，借助着不算强劲的西北风，努力向上游行驶。而“启明号”这头钢铁怪物，逆着水流，喷吐着浓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轻松地追上了那艘漕船，然后，毫不费力地将其超越！

那漕船上的船公和船工们，全都僵立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违背了他们一生认知的景象。那船公手中的舵柄几乎脱手，张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个拳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无需风帆！不藉人力！逆流而上！快逾帆船！”蒋琬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身旁的徐元，早已忘了捻须，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喷吐黑烟、轰鸣前行的钢铁造物，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神器”二字反复回荡。

赵云与黄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作为沙场宿将，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漕运便利，而是……若以此物运兵，江河天堑将化为通途！若以此物搭载火炮（他们已知燧发枪与轰天雷，对更强大的火炮有所猜测），沿江轰击，谁人能挡？

“启明号”继续向上游驶去，它的速度越来越稳定，轰鸣声成为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主旋律。粗黑的烟柱在洁白的雪空背景下肆意涂抹，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粗暴开端。

张圣负手而立，凝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启明号”背影，感受着脚下大地因机器轰鸣传来的轻微震动，心中豪情激荡，却又异常平静。

诸葛亮，你的智谋可借东风，可烧战船。

而我，已亲手铸造了不依赖风浪的钢铁坐骑。

曹操，你的铁骑可纵横中原，虎步江淮。

而我，即将让我的军队乘着铁龙，踏浪而行！

这还只是开始。当更大的“铁龙”被建造出来，当铁路铺向四方，当蒸汽的力量驱动着工厂、矿山、战舰……这世间所有的权谋、勇力、地理之险，在工业革命的伟力面前，都将被彻底碾碎！

“传令，”张圣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启明号’试航成功，马钧及‘铁龙’项目全体人员，赏金千两，绢帛各百匹，授勋！即日起，秘密筹建‘渤海船舶司’，由马钧兼任首任司正，着手设计建造更大、更快、可载重、可适应海运的蒸汽舰船！此为我渤海最高国策，倾尽全力，务必达成！”

“诺！”身后传来震天的应和声，充满了激动与狂热。

雪，依旧在下。但落在漳河上，落在“启明号”冰冷的钢铁外壳上，却仿佛被那股灼热的力量瞬间消融。

北方的巨龙，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咆哮。这声咆哮，虽仅限于这小小的河湾，但其蕴含的力量，终将传遍四海，震荡八荒，将这古老的天下，带入一个风起云涌、前所未有的崭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