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演技派，今天也在装圣人 第47章 云寄月（二）

“云姐姐，”望晴熟稔地开口，“这是沈家二少爷沈聿，这位是沈家大少爷沈筠。我们有事相求。”

她言简意赅地将沈聿丢失苏砚卿亡母遗簪、苏砚卿心结难解、沈聿想要求一个“看见”母亲的机会说了出来。

刻刀停住。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

昏暗中，她的面容清晰起来，是一种如同古玉般的清冷剔透，肌肤苍白，鼻梁挺直，唇色浅淡。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沉静得如同深渊。

沈聿在望晴说完后，立刻上前一步，急切地看着云寄月。

他眼中盛满了恳求，像一只弄丢了心爱骨头的大狗：

“云姑娘，求你帮帮我！只要能让砚卿再‘看见’她娘一眼，让她心里好受些，要我花多少钱都行！”他急切地表达着，甚至带着点语无伦次“砚卿的娘亲…那双眼睛…在簪子上…砚卿她…”

一直沉默的云寄月，目光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她的视线落在沈聿那双真诚的眼睛上，又缓缓移开，似乎在审视他话语里那份情意的成色。

“傩面引魂，剪纸通幽。”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可‘见’非真见，乃心之所映，情之所系。你欲求者，是抚慰她之悲怀，还是填补你之不安？”

沈筠一直冷静地旁观着。弟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眉头蹙得更紧，但云寄月这直指人心的一问，却让他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凝聚，带着探究地落在了这个年轻女子身上。

她的冷静，她的敏锐，她话语间那股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的力量，都与他想象中的江湖术士截然不同。

云寄月并未等待沈聿的回答。

她径自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块未经雕琢的阴沉木，声音平淡无波：“需木质剪纸一副，需引魂之物气息为引，需她至亲至痛之泪一滴，需…诚心。”

“有！有气息！”沈聿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袋子，里面装着那支旧簪子曾经佩戴过的丝线流苏

“这个行吗？还有眼泪…我去求砚卿！”他急急地说，又觉得不妥，求助地看向望晴。

望晴立刻点头：“眼泪我来想办法。”

云寄月接过丝绒袋，点了点头：“三日后，月圆子时，寻一僻静院落，需有古木，需有烛火。”

“苏家后园！有老梅树！”沈聿立刻接口。

“好。”云寄月不再多言，拿起刻刀，对着那块阴沉木，手腕悬停，仿佛在感受着木头的灵魂。

沈筠一直沉默地看着，他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望晴眼中闪动的决心，最后，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单薄身影上。

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握着刻刀的手指稳定而有力，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掠过沈筠向来严谨如法典的心湖。

三日后，苏家后园。

夜凉如水。一轮饱满的圆月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辉遍洒，将园中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梅树照得轮廓分明。

树下已按云寄月的吩咐设好香案，案上一对白烛静静燃烧，火苗稳定地向上窜着，偶尔爆开一朵细小的灯花，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噼啪”轻响。

烛光昏黄，勉强照亮案前丈许之地，更远处则被沉沉的夜色和摇曳的树影吞噬。

苏砚卿被沈聿半哄半劝地引到此处。她穿着一件素色旗袍，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几分不解和疲惫。

沈聿站在香案不远处，紧张地搓着手。沈筠则站在更外围的阴影里，身形笔挺，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没有观众，只有他们三人。场地中央铺着一块暗红色绒布。云寄月换上了一身样式古拙的靛蓝布衣，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她点燃了几支气味独特的线香，烟雾袅袅升起，氤氲出迷离的氛围。

没有锣鼓喧嚣，只有云寄月口中低吟着一种古老晦涩的咒言般的曲调，只见她缓缓拿起一张做工精细到令人屏息的木制剪纸——那剪纸是一个中年女性，轮廓和五官竟与苏砚卿记忆中的母亲有七八分神似！

云寄月的手指在剪纸上轻轻拂过，如同在唤醒沉睡的灵魂。

她将置于红布中央，取出一支造型古朴、沾着朱砂颜料的笔，在人形心口的位置，极其缓慢又郑重地，点上了一双眼睛。

就在那双朱砂点就的“眼睛”落成的瞬间，异变陡生！

幽暗的作坊里，仿佛有无形的风拂过。那剪纸人形竟然在红布上微微颤动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无比清晰的药香，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苏砚卿浑身剧震，猛地捂住了嘴，泪水瞬间决堤！

这药香…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正是母亲缠绵病榻时，房间里日夜萦绕的味道！是她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的味道！

紧接着，在烟雾缭绕的光影中，一个模糊的烟雾构成的女子虚影，竟真的在红布上方缓缓凝聚！

那身形轮廓，那低头的姿态…正是苏砚卿日思夜想的母亲！

虚影温柔地“望”着苏砚卿的方向，一只近乎透明的手，似乎正缓缓抬起，做出一个熟悉的动作——将什么东西，温柔而郑重地递出。

“娘——！”苏砚卿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扑倒在地，向着那虚影伸出手，仿佛要抓住那消散的温度。

就在这肝肠寸断、心神激荡的一刻，云寄月停止了吟唱。

她走到跪地痛哭的苏砚卿面前，蹲下身，轻轻打开了那个一直抱在怀里的深蓝色粗布包裹。

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支丢失已久的旧簪！

凤眼依旧温柔，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是在，城隍庙后街一个专收‘暗货’的老掮客手里找到的。”云寄月的声音很轻，“他本想熔了取银，却觉得这凤眼雕得‘有灵’，没舍得，藏在了炕洞里。傩戏引路，循着念想最深处的痕迹…才寻到。”她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震惊动容的沈聿，“是他…从未放弃。”

苏砚卿颤抖着手，拿起那支失而复得的簪子，仿佛真的再次感受到了母亲指尖的微凉，那熟悉的药香也更加真切地萦绕在簪身。

所有的委屈和疏离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思念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彻底冲垮。

她紧紧攥着簪子，如同攥住了母亲的手，也攥住了自己破碎的心。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沈聿。

沈聿眼中也蓄满了泪水，有深深的自责，更有无尽的心疼：“砚卿…对不起…我…我把它找回来了…”

苏砚卿猛地扑进沈聿怀里，所有的坚强伪装土崩瓦解：“沈聿！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娘！你知不知道这簪子对我多重要！”

沈聿紧紧抱着她，不断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看着相拥而泣、冰释前嫌的两人，一旁的沈筠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又转头看了看身边正默默收拾东西的云寄月。

云寄月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四目相对。

沈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感激，云寄月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迅速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但收拾东西的手却微微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