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一语既出,满室皆寂。
董璇儿紧握着王曜滚烫的手,泪珠终是忍不住扑簌而下。
杨定虎目圆睁,猛一跺脚:
“先生!山中可有良药?我等行前确也备了些常用药材,不知可否合用?”
吕绍也慌了神,连连搓手:
“对对,元高快看看,我们都带了些什么!”
徐嵩闻言,立刻再次打开行囊,将与杨定先前清点出的药材悉数取出,置于王嘉面前,口中报着:
“先生,这里有柴胡、葛根、黄芩、防风、羌活、甘草……皆是按长安药铺惯常驱寒清热之方备下,只不知是否对症,分量可足?”
一直冷眼旁观的尹纬,此刻眉头亦锁紧,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王曜潮红的面色,沉声道:
“观其色,热毒炽盛,挟惊挟恐;闻其息,粗重间杂痰鸣。确是风寒入里化热,扰动心神之重症。寻常柴胡葛根汤剂力恐未逮,需佐以重剂清热镇惊之品。”
他言语冷静,直指要害,显是平日博览群书,亦涉猎医理。
王嘉迅速检视了一下徐嵩取出的药材,微微颔首,脸上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尔等准备,确算周全,这些药材正是对症之物,根基已备。”
随即,他话锋一转:
“然,这位尹老弟所言不虚,此子病势凶急,非寻常剂量可解,尤缺一两味关键之物。”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玄明。
“你去将我庐后珍藏的那匣上等生石膏取来。”
又对一名护卫道:
“你脚程快,速往太乙宫,向清微道长求取一些知母,若有安息香将更佳,便说是我王嘉急用,我等先以现有之药煎煮,待你归来,再加入关键之味。”
护卫领命,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王嘉当即指挥玄明及徐嵩、杨定,于廊下避风处架起小药炉,将徐嵩等带来的柴胡、葛根、黄芩等药,斟酌分量,投入陶罐中,注入清冽山泉,文火慢煎。
他特意将甘草留出,以备调和后续更峻猛的石膏、知母之寒性。
苻朗在一旁看着,叹道:
“子年兄不仅文章锦绣,这用药如用兵,分毫不差,亦非常人可及。”
王嘉头也不抬,淡淡道:
“山野之人,无非是多识得几株草木,略通调摄之理。性命攸关,尽力而已,亦是他们自带主药,方有施为之基。”
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取代了屋内的霉湿气,带着一股清苦之意。
王嘉立于炉旁,一身深色粗布棉袍更显其身形清癯。
他神情专注,时而观察火候,时而以竹筷轻搅药汤,那山野隐士形象,此刻竟与悬壶济世的医者重合。
药煎成,滤去渣滓,得小半碗浓褐汤汁,气味愈发苦涩。
王嘉将先前备好的冰片末调入少许,对董璇儿道:
“扶他起来,小心喂下,此药辛凉透表,清热镇惊,或可暂压其邪热。”
董璇儿连忙与杨定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沉中的王曜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她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觉着刚好,便用汤匙舀了,细心吹凉,一点点喂入王曜口中。
王曜虽在昏昧中,喉头亦本能吞咽,只是眉头紧蹙,显是极畏那苦味。
喂完药,董璇儿又依王嘉吩咐,用温水替他漱了漱口,这才轻轻放他躺平,重新盖好毡毯。
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王曜的反应。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山风穿过柴扉缝隙,带来呜咽之声。
吕绍坐立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尹纬则闭目凝神,似在养神,耳根却微微动着,留意着王曜的呼吸声响。
一个多时辰后,王曜额上那层油腻的炽热渐渐退去,转为一种温润的潮意,原本急促而粗重的呼吸也变得均匀平稳了许多,紧蹙的眉峰稍稍舒展,似是沉入了更为安宁的睡眠。
徐嵩上前探了探他的额温,喜道:
“热退了!热退了!”
众人闻言,皆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董璇儿一直紧握着王曜的手,此刻才觉出臂膀的酸麻,然而心中那块巨石落地,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坐下去,幸得柳筠儿在一旁轻轻扶住。
杨定抹了把额角的汗,洪声道:
“太好了!子卿这关总算熬过去了!”
然而喜悦之余,现实的难题随即浮上心头。
他环顾这狭小简陋的庐舍,又看了看窗外日渐正中的日头,眉头再次锁起:
“只是……子卿病体未愈,需静养,断不能即刻下山颠簸。可我们携带的口粮已将尽,太乙宫亦无余粮供应这许多人……”
此言一出,刚轻松些的气氛又凝重起来。
他们一行三十余人,仅剩的干粮支撑两日已是勉强,如今王曜病倒,行程耽搁,若都留在此处,不出两日便要断粮。
山中觅食艰难,冬日更是如此。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踌躇难决之际,董璇儿却忽然站起身,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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