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像被稀释的牛乳,电车轨道在湿光里闪闪发亮。
陈默靠在街角咖啡馆的露天栏杆,手里一份《字林西报》遮了半张脸,目光却越过报纸顶端,盯着对面公寓大门。
那是一栋法式四层洋房,灰砖红瓦,门口悬着“Apt. 4B 沈”的铜牌——昨夜特务轮班守到凌晨两点才撤,此时早班监视刚来接岗,人困马乏,正是“假叛变”计划启动的空档。
报纸内页被他撕下一条,铅字排成一行暗号:“《春望》3-2 《兵车行》7-1”,意思是“目标已下楼,准备接头”。
这是他与沈兰约定的“街面信号”,一旦出现,她就借倒垃圾之机,到后门小巷的“垃圾口”——一只废弃邮筒,投进“假情报”。
公寓侧门“吱呀”一声,沈兰出现在台阶。她穿淡青色旗袍,外罩米色薄呢大衣,头发松松挽起,用一枚象牙簪固定,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
监视她的两名特务立刻跟上,一个穿灰长衫,一个短打布鞋,假装路人,却总在四五步内。
沈兰没回头,手里提一只白铁小桶,桶里是些蛋壳果皮。
她走到垃圾口,掀起盖,手腕轻轻一抖,桶底却滑出一张叠成指甲大的香烟纸,落进邮筒黑洞。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两名特务只顾着瞄她的漂亮侧脸,并没有察觉到。
陈默合上报纸,转身进咖啡馆后门,再穿过厨房,从送餐口出来,已到了小巷。
邮筒底部被他昨夜锯出一条细缝,手指探入,摸到湿黏的香烟纸,抽出藏进袖内。整个过程不到10秒钟,没人注意。
陈默展开香烟纸,上面是沈兰用铅笔写的“供词”:
“闸北茶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有工人论事,领头者似为‘老赵’,特征:缺右耳、瘸左腿,说话带江北口音。小女子因好奇,曾旁听两次,他们让我帮忙抄写信封,我不知内容,现愿带路指认,只求政府宽大。”
字迹略显潦草,像惊惧下的口吻,却故意把“老赵”特征写得夸张——缺耳瘸腿,是沈兰虚构的“影子目标”,用来拖住特务脚步,为真正的骨干赵刚转移争取时间。
陈默掏出微型火柴盒,划燃一根,把香烟纸烤了烤,铅笔画过的地方浮现淡褐色——这是米汤显影,昨晚他们藏在杂货铺的“第二层密写”:
“赵刚已安全转移去南市福佑里,三级传递改用‘粪船2号线’;秘密情报组增派便衣十二人,口令改为‘秋蝉’;明日黄昏,丰田仓库有军方验货,请组织派观察员。”
真情报在假情报背后,一明一暗,即使香烟纸被特务搜去,也看不出端倪。
上午7:00,秘密情报组驻沪办事处。
沈兰被带进一间昏暗审讯室,墙上挂着蒋介石半身像,对面是两张并排的办公桌,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昨夜桥头领头的特务组长高志飞,女的是记录员。
高志飞把沈兰的“供词”拍在桌面,冷笑:“沈小姐,既然愿意合作,就表现点诚意。现在离初五还有三天,你带我们去茶馆,把‘老赵’指出来,我保你无事。”
沈兰低着头,声音发颤:“我……我怕他们报复,只求政府给我换份工作,离开上海。”
高志飞眯眼:“想离开?可以,先把人抓到,我再给你买船票。”
他心里却打另一副算盘——“老赵”是工人运动里从未露过面的“影子头目”,若能借沈兰之手挖出,必是奇功一件;若抓不到,也能以“通敌”罪名把沈兰扣死,再顺藤摸瓜牵出陈默。
上午8:00,圣母院路咖啡馆。
陈默把显影后的真情报塞进钢笔真空管,再装入一只“亨得利”巧克力盒。
布朗先生已坐在老位置,正用银勺搅咖啡,面前摊着《泰晤士报》。
“Morning, Mr. Brown.(早上好,布朗先生)” 陈默把巧克力盒推过去,“一点手信,船上吃。”
布朗会意,把报纸折起,盒子顺手塞进公文包,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再闲聊两句棉布行情,便各自起身。
布朗出门右转,跳上一辆挂英国国旗的轿车,直奔码头——第三级传递,再次启动。
上午9:00,闸北茶馆。
高志飞带着沈兰和六名便衣,分散在茶馆四周。
茶馆是旧式木楼,门口挑着“清香居”青布帘,里面烟雾缭绕,茶客多为纱厂工人,早晨下班后来此歇脚。
沈兰心跳如鼓,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定在角落一个戴旧毡帽的老头身上——那人右耳缺半,左腿微跛,正拄着拐杖喝茶。她“惊惧”地指了指:“好像……是他。”
高志飞眼神一亮,一挥手,六名便衣扑上去,把老头按倒。茶馆顿时大乱,茶客四散。
老头吓得直哆嗦,连声喊冤。
沈兰趁乱往门口退,却被高志飞一把攥住手腕:“想跑?”
“我……我去解手。”沈兰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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