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初夏的南京,夜雨来得猝不及防。
陈默刚把最后一份情报分析报告塞进铁皮柜,窗外就砸下密集的雨点儿,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把夜色搅得愈发浑浊。
办公桌上的煤油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一点火星,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这是他到侍从室的第三个夜晚,也是连续第三个通宵整理战报。
铁皮柜最底层压着张折叠的油纸,里面裹着半块发霉的烧饼,是老吴昨天偷偷塞给他的。“夜里饿了垫垫,别点灯吃,门口那俩卫兵鼻子比狗灵。”
老吴说这话时,手指在他手腕上飞快划了三道——组织的紧急信号,意味着近期有重要指令。
陈默攥着烧饼,指尖触到油纸下硬邦邦的东西,是枚磨得发亮的铜纽扣,背面刻着极小的“寒”字,是他潜伏代号的信物。
“笃笃笃”,门被轻叩三下,节奏是约定好的“安全”暗号。
陈默迅速把烧饼塞进抽屉,吹了吹灯芯,转身时老吴已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热气氤氲着飘出姜茶的味道。
“还没忙完?李科长这是把你当牛用了。”老吴把茶缸递过来,眼神往门外瞟了瞟,压低声音,“刚收到消息,戴笠明天要召见咱们科所有人,说是‘训话’,实则是要挑人充实秘密情报组分析科。这次把张砚秋科长从广州调回来牵头,你大概率是要被重用了。”
陈默握着茶缸的手顿了顿,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
秘密情报组是戴笠直接掌控的核心部门,专做日军情报和“**”侦缉,意味着他能接触到更高层级的机密,但也意味着要和特务们周旋得更紧密,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老吴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条,展开递给他,“这是科里人的底子:老张是戴笠老部下,在广州干过多年特务,手段狠但念旧情;小李是去年从特训班出来的,嘴严,手脚麻利,就是年轻,容易当枪使;还有个小刘,是戴笠的远亲,刚从美国回来,懂些洋文,负责对接租界情报,眼高于顶,……”
陈默快速扫过纸条,把名字和特征记在心里,指尖在“小刘”两个字上顿了顿——戴笠的远亲,这种人最是敏感,既不能得罪,又不能让他起疑心。
老吴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里带着郑重,“记住,说‘**’要顺着戴笠的话头,别太激进也别太敷衍;提日军要重点说‘担忧’,显得你心思在军务上。最重要的是,戴笠要是让你做应酬,别推辞——他要的是能‘融入’的人,不是只会埋头写报告的书呆子。”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风卷着雨丝扑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陈默望着模糊的夜色,心里像被雨水泡过的石头,又沉又凉。加入秘密情报组,就像把自己放进了烧红的烙铁里,每一步都要踩着滚烫的铁板走。
他想起离开广州时,组织的联络员“雀儿”握着他的手说:“潜伏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既要跳得稳,又要藏好刀。”可真站在抉择的关口,才明白“风险”两个字有多沉——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组织的机密,还有老吴这些战友的安全。
“我知道了。”陈默抬起头,眼神里的犹豫渐渐褪去,只剩下坚定,“只有靠近核心,才能拿到真正有用的情报。”这不是冲动,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他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有顶着石头往上钻,才能见到光。
老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骨气。明天召见定在三楼的小会议室,你提前十分钟到。”
说完,他端起茶缸,喝了口姜茶,转身轻轻带上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默坐在椅子上,指尖还残留着老吴掌心的温度。
打开抽屉,拿出那枚铜纽扣,放在灯下细细看——“寒”字刻得很深,边缘磨得光滑,是组织里老工匠的手艺。他想起在苏区的日子,阳光洒在稻田里,同志们围坐在一起,说笑着讨论革命理想,那时的天很蓝,风很轻,不像南京,连空气里都飘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吱呀”一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很清晰。陈默迅速把铜纽扣塞进衣领,关上抽屉,拿起桌上的战报,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门被推开一条缝,王参谋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陈专员,还没睡啊?这么用功,难怪李科长器重你。”
“王参谋客气了,刚来,得多熟悉业务,免得给科里拖后腿。”陈默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
王参谋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银质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陈默:“来一根?美国货,劲儿大。”
陈默摆了摆手:“多谢王参谋,我不抽烟,怕影响思路。”他知道,王参谋这是来探口风的,毕竟明天戴笠召见,整个科里都人心惶惶,谁都想知道自己能不能被选进秘密情报组。
王参谋也不勉强,自己点了烟,抽了一口,慢悠悠地说:“明天戴老板召见,陈专员心里有谱没?听说秘密情报组待遇好,权力也大,要是能进去,以后前途无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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