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朔方城北面的匈奴大营已然苏醒。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一种压抑的、如同蜂群准备离巢前般的低沉嗡鸣。无数黑影在营火映照下蠕动,那是正在集结的士兵,检查弓弦的弓手,以及被驱赶到阵前的、衣衫褴褛的身影。
城头上,彻夜未眠的守军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黑暗与火光交织的死亡区域。空气冰冷而粘稠,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刘据依旧站在北门城楼,皮甲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锐利的目光穿透微熹的晨光,捕捉着敌军阵型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来了。”荆黎在他身边低语,声音干涩。
果然,随着第一缕天光勉强撕开夜幕,匈奴军阵中响起了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
“呜——呜呜——”
号声未落,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浊浪,向着朔方城墙汹涌扑来!冲在最前面的,并非匈奴精锐,而是数千名被驱赶的汉人奴隶和俘虏,他们手无寸铁,或者只拿着简陋的木棍、锄头,神情麻木,眼神空洞,被身后的匈奴骑兵用皮鞭和马刀逼迫着,用自己的身体为大军填平壕沟,消耗守军的箭矢和体力!
“是填壕队!”有军官嘶声喊道,声音带着愤怒和一丝不忍。
城头上一阵骚动。许多士兵握弓的手在颤抖,让他们将箭矢射向这些同族,心理上的负担极其沉重。
刘据的心也猛地一沉。左贤王这一手极其毒辣!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通过特制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北城墙:“瞄准他们身后的匈奴督战队!自由散射!滚木礌石准备!荆先生,机关触发!”
命令下达,犹豫和同情被求生的本能和军令取代。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咬着牙,将弓弦拉至满月,锋利的箭镞微微调整,越过那些麻木前行的人墙,指向后方那些挥舞皮鞭、耀武扬威的匈奴骑兵!
“放!”
嗡——!
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如同死亡的飞蝗,掠过填壕队的头顶,狠狠地扎进了后方匈奴督战队的队列中!
“啊!”
惨叫声顿时响起,数十名匈奴骑兵猝不及防,被射落马下。督战队的阵型出现了一阵混乱。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面的填壕队也终于逼近了护城河与外层壕沟。他们笨拙地试图用身体、用沙袋去填塞,但——
“咔嚓!噗通!”
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布满尖刺的陷坑!草丛中弹起削尖的拒马木桩!隐蔽的绊索将奔跑的人成片绊倒,随即被后方收不住脚的人踩踏!墨家布设的机关开始无情地收割生命。
更有粗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礌石从城头砸落,沿着预先设置的斜面翻滚而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填壕队连人带沙袋一起砸成肉泥,落入壕沟之中。
战场瞬间化为人间地狱。鲜血染红了冻土,哀嚎声、哭喊声、匈奴督战队的呵骂声、城头守军的怒吼声、箭矢破空声、巨石滚落声……交织成一曲残酷无比的死亡交响乐。
填壕队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他们用生命和尸体,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填平了几段外围壕沟,为后续的攻击打开了通道。
牛角号声再变,变得急促而高亢!
真正的攻击开始了!
如同饥饿的狼群嗅到了血腥味,数以千计的匈奴步兵,扛着粗糙的云梯、巨木制成的冲车,发出野性的咆哮,踏着同伴和填壕队的尸体,向着城墙发起了疯狂的冲击!他们的弓箭手也在后方集结成密集的阵列,向城头倾泻着遮天蔽日的箭雨,试图压制守军。
“举盾!弩机准备!金汁加热!”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城头上瞬间竖起了密密麻麻的大盾,箭矢叮叮当当地落在盾面上,如同冰雹。偶尔有箭矢从缝隙射入,带起一蓬血花,便有一名守军闷哼着倒下,立刻被身后的人拖下,替补者迅速顶上。
“床弩,目标冲车!放!”
“咻!咻!咻!”
数支巨弩再次咆哮着飞出,一支准确地命中了一辆正在靠近的冲车前端,巨大的动能将其直接撕裂,木屑纷飞,周围的匈奴步兵死伤惨重!但更多的冲车和云梯仍在逼近。
“弓弩手,仰射!压制敌军弓阵!”
“滚木礌石,给我砸!”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匈奴人如同蚂蚁般附着在城墙之上,云梯一架架搭上城头,悍不畏死的匈奴武士口衔弯刀,奋力向上攀爬。守军则用尽一切手段抵抗:用叉竿推开云梯,将滚烫的金汁兜头淋下,抬起沉重的礌石沿着云梯砸落,用长矛从垛口向下猛刺……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城上城下,尸积如山,鲜血顺着城墙往下流淌,凝固成暗红色的冰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火烧焦皮肉的味道和金汁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刘据也拔出了佩剑“定光”,他并没有固守在城楼,而是亲自来到厮杀最激烈的垛口处。一名凶悍的匈奴百夫长刚刚冒头,挥舞着弯刀砍翻了一名守军,刘据眼神一冷,剑光如电般刺出,精准地穿透了对方的咽喉!那百夫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喉咙栽下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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