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朔方城外的寒风刮过废弃土坯房的破洞,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屋内,刘据、荆黎和阿史那隼围坐在一小堆勉强驱寒的篝火旁,火光跳跃,映照着三人凝重而疲惫的脸庞。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狗蛋离去已近一个时辰,却迟迟未归。每一刻的延长,都让“陷阱”的可能性增大一分。
荆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几枚铜钱,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公子,若那小子带回来的是郡兵或李家的恶犬,我们需立刻从后窗突围,潜入后面的乱葬岗,那里地形复杂,或有一线生机。”他已暗中探查过周围环境。
阿史那隼虽虚弱,却强撑着保持清醒,冰蓝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野性的光芒,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受伤的手臂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哪怕只是掷出一块石头。“……来……便战……”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刘据的心也悬着,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再等等。若真是陷阱,来的应该是精锐好手,而非一个小孩先来打草惊蛇。我更倾向于两种可能:一是他确实只是个想赚点跑腿钱的小乞丐,买东西耽搁了;二是……他被其他人盯上了。”
正说着,外面终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停在门外,然后是压抑的、带着喘息的敲门声。
“爷……爷……俺回来了……”是狗蛋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急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刘据对荆黎使了个眼色,荆黎悄无声息地潜到门侧阴影里,手中的毒针蓄势待发。刘据则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低声问:“东西买到了?”
“买……买到了……”狗蛋的声音有些发颤,“爷,您开开门,外面冷得紧,俺……俺好像被巡夜的恶犬盯上了……”
刘据慢慢拉开一条门缝。只见狗蛋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脸色比离去时更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时回头张望。他确实是一个人。
迅速将狗蛋拉进屋内,荆黎立刻关上门,警惕地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片刻后对刘据摇了摇头,示意暂时没有发现跟踪者。
“怎么回事?”刘据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狗蛋的内心。
狗蛋被刘据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怀里的东西掉地上。他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道:“爷……俺差点回不来了……刚买了药和饼子,就被‘瘸狼’手下的两个泼皮堵巷子里了……他们抢了俺刚找您要的铜钱,还逼问俺给谁买东西……俺……俺说是给一个生病的老爹买的,他们不信,要抓俺去见‘瘸狼’……俺是钻狗洞才跑掉的……”
他摊开布包,里面是几包粗糙的伤药和两个冷硬的杂粮饼,饼子甚至被捏碎了一个,显然经历过挣扎。
“‘瘸狼’是谁?”刘据捕捉到这个名号。
“是……是管着我们南城外这片乞丐和流民的头儿……”狗蛋眼中闪过深深的畏惧,“心狠手辣,腿是以前偷东西被人打瘸的,但特别坏……他逼着我们讨来的钱、偷来的东西都要上交大半,不然就往死里打……他还和城里李家的一个管事有点勾连,经常帮他们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情报!这就是刘据急需的,关于朔方郡底层灰色地带的情报!一个控制乞丐流民的地头蛇,甚至可能和李家有关联!
刘据心中的疑虑稍减,但并未完全消失。他拿起伤药,递给荆黎。荆黎仔细嗅闻、分辨,片刻后对刘据点了点头,示意药材虽然低劣,但并无毒。
“你说你能弄到路引,找到安全的地方?”刘据再次看向狗蛋,语气缓和了一些,将那个完整的饼子递给他。
狗蛋饿极了,接过饼子狼吞虎咽,噎得直伸脖子,喝了口水才顺下去,忙不迭地点头:“能!能!西边那个小门的老王头,就爱一口酒,只要给他够量的好酒,他才不管谁进城哩!废砖窑虽然偏,但也不是长久之计,‘瘸狼’的人经常去那边搜刮……俺……俺知道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只有俺们几个小乞儿知道的地窖,就在城墙根底下,以前是藏冰的,现在废了,暖和又隐蔽!”
他的话语逻辑清晰,符合一个在底层挣扎求存的孩子的认知,而且提供了超出刘据要求的信息(应对‘瘸狼’的威胁,提出更安全的藏身处),这增加了他的可信度。
刘据与荆黎交换了一个眼神。荆黎微微颔首,意思是此人暂时可信,但其提到的‘瘸狼’及其与李家的可能联系,需极度警惕。
“好,狗蛋,我们信你一次。”刘据做出决定,“但你要明白,帮助我们,如果被发现,你会非常危险。”
狗蛋低下头,小声说:“俺知道……但几位爷看起来不是坏人……而且……俺也想挣点钱,给俺娘买副药……她病了好久好久了……”他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底层人民的苦难和最简单的愿望,往往最难以伪造。刘据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多了几分同情。这乱世,谁活得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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