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作为并州的州治与太原郡的郡治,其繁华程度,确实不负“北方重镇”之名。当卫铮一行人随着熙攘的人流车马缓缓通过高大的城门,踏入城内时,即便是见识过帝都洛阳气象的卫铮,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头。
但见城内街道宽阔,以黄土夯实,虽不及洛阳以青石铺就的御道那般庄严,却也平整坚实,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车轴辘辘的转动声、以及来自天南地北口音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活力的市井交响。酒肆、客栈、铁匠铺、绸缎庄、粮店……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往来行人,有身着绢帛、乘车驾马的士族豪强,有身着短褐、步履匆匆的平民百姓,亦有髡头胡服、牵驼载货的塞外胡商,构成了一幅多元而生动的边郡都会画卷。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蒸饼香气、骡马身上的腥臊气、药材铺传来的苦涩味、以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淡淡醋香,共同构成了晋阳城独特的气息。这份喧嚣与活力,比之洛阳,少了几分天子的威仪与政治的压抑,却多了几分边地的粗犷与商业的蓬勃。
卫家商社在晋阳城的产业,位于城南一处交通便利之地。乃是一座临街的三层楼铺面,后面连接着数进宽阔的院落,既有账房、客舍,亦有规模不小的仓储转运场地。高悬的“卫氏商号”匾额,黑底金字,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其不俗的财力与地位。一行人抵达时,早有得到消息的晋阳管事带着伙计们迎候在门前,恭敬地将卫铮、蔡邕等主要人物引入内院精心准备好的上房安顿,其余扈从亦被妥善安置。
按照计划,队伍将在晋阳停驻一日,进行彻底的休整与补给。安排好蔡邕的住处,确保其舒适并加强了护卫后,卫铮此行的另一项重要任务便提上了日程——视察卫家在晋阳的产业,并拜访他那嫁入太原王氏的姐姐卫珏。
卫家以北线商路起家,晋阳作为并州核心,自然是重中之重。前面的铺面里,已然开辟了专柜,售卖由平阳工坊产出的“流云笺”。洁白光润、质地均匀的纸张,在此地士人、官吏中颇受追捧,已成为卫家在此地的高端招牌货之一。更重要的进展是,借助姐姐卫珏这层姻亲关系,卫家已与地头蛇太原王氏达成合作,正在晋水之畔共同筹建一座新的造纸工坊,旨在利用本地原料与水力,进一步降低成本,扩大在并州乃至北地的市场份额。
此外,卫铮还肩负着母亲的嘱托。临行前,母亲卫蔺氏不仅再三叮嘱他要好生看望姐姐,更在言语间频频暗示,要他沿途多加关照蔡琰。对于母亲那点“盼媳”的心思,卫铮心知肚明,只是蔡琰年纪尚小,且蔡邕正值落难之际,此事绝非良机,他也只好暂且装作懵懂不解。
至于同行的裴茂,他亦有自己的行程。其父裴晔曾任并州刺史,并卒于任上,裴茂此行,亦有追寻父亲昔日足迹、拜会父亲故旧之意。他计划前往刺史府衙,递帖求见现任太原郡主簿的王允。
太原王氏,枝繁叶茂,名望显赫,主要分为两支。一支居于祁县,其代表人物便是现任太原郡主簿的王允王子师。此人年少时便得郭泰赏识,称其有“王佐之才”,与郭泰为忘年之交,在士林中声望颇高(卫铮心知,这便是后世那位设下连环计诛杀董卓的司徒王允)。另一支则居于晋阳本城,兄弟四人皆有名于时。现任家主王柔王叔优,官拜护匈奴中郎将,手握兵权,镇守北疆;其弟王泽王季道,则为代郡太守。兄弟二人年少时曾共同拜访郭泰,询问前程,郭泰断言二人皆为“二千石”之才,并指明王柔宜走仕途,王泽宜通经术。这两支本属同宗,其情形犹如河东卫家的两支——平阳卫家和安邑卫家一样。
卫铮的姐姐卫珏,所嫁的便是晋阳王氏一脉的子弟,名为王诠。王诠乃是现任家主王柔的兄长王林之子。当年这门亲事,是卫铮的母亲卫裴氏动用了自身在河东裴家的关系网,再加上父亲卫弘不惜重金的聘礼,几经努力才最终促成。这桩婚姻,是卫家试图从“富商”阶层向“士族”圈子靠拢的关键一步,意义非凡。
次日,卫铮精心准备了一番,带着礼物,在几名扈从的随行下,前往位于晋阳城北的王氏府邸。王氏宅院占地广阔,虽不似洛阳公卿府邸那般极尽雕琢,却也门庭森严,高墙深院,自有一股百年士族的沉淀与威仪。
递上名刺不久,府门开启,其姐夫王诠亲自出迎。王诠年约二十七八,面容白净,身形微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常服,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和气笑容。他并非走传统读书致仕的道路,而是因善于数算经营,得以掌管王家的部分田庄和商业事务。此次与卫家合作建造纸工坊,便是由他全权负责。
“鸣远!一别数年,风采更胜往昔啊!”王诠见到卫铮,显得十分热情,上前把住手臂,语气亲昵。他虽为士族子弟,但因从事商贾之事,与卫家打交道并无太多隔阂,反而因这层联姻关系,显得更为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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