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之烬 第70章 躲雨人

石屋外风雪怒号，屋内灶火噼啪，温暖如春。陈遗舟僵立在门口，望着那擦拭油灯的老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血脉深处的悸动无比清晰，这老人与他定然有着极深的渊源，绝非寻常幻象！

老人见他呆立不动，也不催促，只是继续用一块柔软的麂皮，极其专注、细致地擦拭着手中的青铜油灯。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随着他的擦拭，灯身上岁月的尘埃和锈迹渐渐褪去，露出下面暗沉却温润的青铜本体，以及那些复杂而古老的纹路。

陈遗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灶台边，找了个木墩坐下，伸出几乎冻僵的双手靠近火焰。真实的温暖驱散了体内的寒意，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前辈……”陈遗舟开口，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有些沙哑，“您是？”

老人没有抬头，依旧擦着灯，慢悠悠地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这盏灯，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古老的韵律，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时光。

“这盏灯……与我识海中的……”陈遗舟忍不住问道。

“同源……而同源……”老人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油灯举到眼前，借着灶火的光芒仔细端详着，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这是……‘薪火’……是希望……是传承……也是……责任……”

薪火？传承？责任？陈遗舟心中一震，隐约触摸到了什么。

“孩子……”老人将目光转向陈遗舟，那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灵魂，“你一路走来……很辛苦吧？”

这一句平淡的问候，却仿佛击中了陈遗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从风熄镇到金堰城，从黑水城到锦官城，再到这十万大山……其中的艰辛、危险、孤独、彷徨，唯有自知。他鼻子微微一酸，但随即挺直了脊梁，目光坚定：“晚辈……不觉得苦。”

老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心灯一脉……要的就是这份……坚韧不屈……”

心灯一脉！陈遗舟瞳孔微缩！这老人果然知道！

“前辈，心灯一脉究竟是什么？我的父母他们……”陈遗舟急切地问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谜团。

老人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哀伤：“过去的事……如这窗外风雪……知道太多……对你无益……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他顿了顿，看着陈遗舟不甘的眼神，缓缓道：“你只需记住……点亮心灯……守护薪火……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机缘……前路艰险……远超你的想象……影杀殿……黑巫教……乃至……更可怕的存在……都在黑暗中……窥伺着……”

老人的话，证实了陈遗舟的一些猜测，却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他的敌人，似乎远不止影杀殿那么简单。

“晚辈该如何做？”陈遗舟沉声问道。

“变强……”老人言简意赅，“尽快变强……燃芯……聚烬……合道……乃至更高……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你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揭开你想揭开的……”

他指了指陈遗舟的胸口：“你的灯……才是根本……外物……皆是辅助……莫要……舍本逐末……”

陈遗舟若有所思。确实，青铜碎片、罗盘、星陨铁母乃至符箓，虽然神秘，但心灯才是他力量的源泉和根本。

“这云雾山……福缘庙……便是留给你的……第一份机缘……”老人继续说道，“庙中三日……外界一瞬……你可在此……好生体悟……灯焰之妙……稳固境界……”

庙中三日，外界一瞬？陈遗舟心中骇然，这是何等玄妙的时间法则？

“那前辈您……”陈遗舟看向老人，感觉他的身影似乎比刚才模糊了一丝。

老人笑了笑，笑容中带着释然和期待：“我……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执念……守在此地……只为……等你到来……如今……心愿已了……也该……归于灯火了……”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风中残烛。

“孩子……记住……无论风雪多大……檐下……终有寸土可避雨……心灯不灭……希望永存……”

话音渐渐消散，老人的身影彻底化作点点荧光，如同飞蛾扑火般，融入了那盏被他擦拭得锃亮的青铜油灯之中。

油灯的火焰，在这一刻，猛地明亮了数分，散发出更加温暖祥和的光芒，将整个石屋照得透亮。

陈遗舟怔怔地看着那盏油灯，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得知部分真相的震撼，有对未知责任的沉重，有对老人逝去的伤感，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他站起身，走到灶台前，郑重地双手捧起那盏油灯。灯身温热，仿佛还残留着老人的体温。他能感觉到，这盏灯与他识海中的心灯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一股浩瀚而精纯的意念能量，正缓缓流入他的识海，滋养着他的心灯，同时带来大量关于灯焰运用、心神淬炼的玄奥信息。

这便是老人留下的传承！

陈遗舟盘膝坐下，将油灯置于膝前，闭上双眼，全力吸收和消化这股传承。灶火依旧在燃烧，屋外风雪依旧在咆哮，但这方寸之地，却成了他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避风港。

正如老人所言，檐下躲雨，暂避风雪。而之后，他将带着更加明亮的灯焰，再次踏入那漫天风雪之中，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

时间悄然流逝。当陈遗舟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精光内敛，气息更加沉凝浑厚。虽然修为没有直接提升，但他对心灯的理解和掌控，却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此刻的他，若是再面对黑水执事，即便不敌，也绝不会那般狼狈。

他看向膝前的油灯，灯焰依旧明亮，但灯身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他知道，老人的执念已然彻底消散，这盏灯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站起身，对着油灯深深三拜。然后，推开石屋的木门。

门外，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阳光穿透稀薄的云雾，洒在洁白的雪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哪还有什么石屋？他依然站在那座破败的福缘庙中，身前是那尊无名石像，石像前的青铜油灯已然熄灭，布满灰尘，仿佛从未亮起过。

刚才的一切，似真似幻，庄周梦蝶。

但陈遗舟识海中新增的感悟和那更加凝练的心灯，却清晰地告诉他，那并非梦境。

他再次对石像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福缘庙。

庙外，云雾山的雾气似乎淡薄了许多，视线开阔了不少。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主峰继续前进。经过庙中“三日”的体悟，他的神识在雾中受到的压制减弱了不少，能感知到更远的距离。

接下来的路途顺利了许多，偶尔出现的幻象，在他稳固的心神面前，已构不成威胁。

数日后，他终于攀上了云雾山的主峰。峰顶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周围连绵的群山。而在峰顶中央，他看到了一处被藤蔓遮掩大半的洞口，洞口旁立着一块残碑，上书两个模糊的古字：丹霞。

这里，便是那处传闻中的古修士洞府了。

陈遗舟精神一振，历经艰辛，终于抵达目的地。他清理开洞口的藤蔓，一股混合着药香和尘封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洞府之内，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黑暗的洞口。新的探索，即将开始。而经过福缘庙的洗礼，他的道心，已如这雨过天晴后的山峰，更加澄澈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