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鬼话 第57章 猫头鹰

欧阳哲把最后一箱实验器材搬进阁楼时，夕阳正顺着老洋房的百叶窗往下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暗红色的条纹。这栋位于城郊的祖宅是他继承的唯一遗产，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樟脑丸与霉味，像极了祖父临终前留在病历本上的潦草字迹。

作为一名鸟类学家，欧阳哲放弃了城市里的实验室职位，专程来这里完成祖父未竟的研究——一份关于濒危物种仓鸮的生态调查报告。祖父毕生痴迷于猫头鹰，书房里摆满了标本、羽毛和手写笔记，可就在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他突然失踪，只留下半本被雨水泡烂的观测日志，最后一页画着一只眼睛血红的猫头鹰，旁边写着“禁林，午夜三点”。

收拾书房时，欧阳哲在书架最顶层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钥匙就藏在祖父常用的放大镜手柄里，打开后，除了一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照片上都是不同形态的猫头鹰，最后一张却有些诡异：祖父站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前，身后的树枝上停着一只巨大的仓鸮，那双眼睛在闪光灯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两颗燃烧的煤球。

日记里的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是关于仓鸮的习性记录，但从某一天开始，字迹变得潦草而疯狂：“它们在看我”“午夜的叫声不是求偶，是警告”“禁林深处有东西，它们在守护着什么”“那只红眼睛的，它认识我”。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正是祖父失踪的前一天。

欧阳哲的心沉了下去。他从小就听说过关于城郊禁林的传说，老人们说那片树林邪性得很，半夜会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凡是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完整出来的。可祖父的研究数据对仓鸮的保护至关重要，他不能半途而废。

安顿下来的第一晚，欧阳哲就被窗外的叫声惊醒了。那是一种尖锐而凄厉的鸣叫，不像是普通猫头鹰的咕咕声，更像是某种生物在痛苦地嘶吼。他猛地坐起身，推开窗户，月光下，一只巨大的仓鸮正停在对面的梧桐树上，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欧阳哲浑身一僵。他研究鸟类多年，从未见过眼睛是红色的仓鸮。更诡异的是，这只猫头鹰的左翅上有一道明显的白色斑纹，和祖父照片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发生。每当午夜三点，那只红眼睛的猫头鹰总会准时出现在窗外，发出凄厉的叫声。欧阳哲的实验器材开始莫名损坏，笔记本电脑里的研究数据接二连三地丢失，甚至连他放在桌上的标本，都会被弄得支离破碎。

他试图捕捉这只猫头鹰，可它总是在关键时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发现祖父的日记里，夹着一张被撕掉一半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禁林深处的一个位置。他对照着手机地图，发现那个位置正是祖父失踪的地方。

为了查明真相，欧阳哲决定前往禁林。出发前，他找到了镇上最年长的老人，想打听一些关于禁林的事情。老人听完他的来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连摆手：“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别去那地方！那片林子里的猫头鹰，不是普通的鸟，是守灵的！”

“守灵？守什么灵？”欧阳哲追问。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几十年前，禁林里住着一户猎户，猎户有个儿子，最喜欢养猫头鹰。后来日军进山扫荡，猎户一家为了保护乡亲们，把日军引进了禁林，最后都死在了里面。从那以后，禁林里的猫头鹰就变得不一样了，每到半夜就会发出哭声，有人说，那是猎户儿子的鬼魂附在了猫头鹰身上，一直在守护着家人的坟墓。”

“那猎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欧阳哲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好像叫林墨。”老人回忆道，“听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仓鸮，还亲手养过一只红眼睛的，说那是他的守护神。”

欧阳哲心中一动，祖父的日记里曾经提到过一个叫“林墨”的人，说他是“唯一能听懂猫头鹰语言的人”。难道祖父的失踪，和这个林墨有关？

当天下午，欧阳哲带着地图和祖父的日记，走进了禁林。树林里阴暗潮湿，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阳光很难穿透枝叶洒下来。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

他按照地图的指引，一步步向禁林深处走去。越往里走，猫头鹰的叫声就越密集，那些叫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诡异的挽歌。突然，一只猫头鹰从树上俯冲下来，掠过他的头顶，翅膀上的羽毛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冰冷的痕迹。

欧阳哲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些眼睛有黄色的、绿色的，还有少数几只是暗红色的，像是散布在黑暗中的鬼火。他握紧了手中的登山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记的位置。那是一片空旷的平地，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土坟，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林墨之墓”四个大字。石碑旁边，停着一只巨大的仓鸮，正是那只红眼睛的猫头鹰。

它没有叫，只是静静地站在石碑上，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盯着欧阳哲，眼神中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丝悲伤和恳求。

欧阳哲慢慢走上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墓碑。他发现墓碑的侧面有一道裂缝，裂缝里塞着一张纸。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抽出来，展开一看，竟是祖父失踪前写下的最后一页日记：

“我找到了林墨的坟墓，也找到了真相。当年日军不仅杀害了林墨一家，还在禁林里埋下了大量的炸药，想要炸毁整个山林。林墨的鬼魂附在猫头鹰身上，一直在守护着这里，阻止任何人靠近炸药库。我必须帮助他，不能让日军的阴谋得逞。如果我没能回去，就说明我已经和林墨一起，成为了禁林的守护者。”

纸上还画着一个简单的地图，标记着炸药库的位置，就在坟墓后面的山洞里。

欧阳哲看完日记，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明白了祖父的良苦用心，也明白了那只红眼睛猫头鹰的用意。它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警告着外人，同时也在等待着能帮助它完成使命的人。

就在这时，那只红眼睛的猫头鹰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不再凄厉，反而带着一丝急促。它展开翅膀，飞向坟墓后面的山洞，回头看了欧阳哲一眼，像是在催促他跟上。

欧阳哲立刻站起身，跟着猫头鹰走进了山洞。山洞里漆黑一片，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了前方的道路。山洞深处，果然堆放着大量的炸药，那些炸药被油纸包裹着，上面还印着日军的标志。

猫头鹰停在炸药堆旁，用翅膀指了指炸药的引线。欧阳哲明白它的意思，它是想让他销毁这些炸药。可他没有专业的拆弹工具，直接销毁炸药太过危险。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猫头鹰突然飞过来，用嘴啄了啄他的口袋。他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祖父留下的放大镜。这是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工具，说它能“看透事物的本质”。

欧阳哲看着放大镜，又看了看炸药堆，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打开手电筒，将光线通过放大镜聚焦在炸药的引线上。阳光虽然照不进山洞，但手电筒的光线经过放大镜聚焦后，依然能产生足够的热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引线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开始冒烟。猫头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暗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终于，“嗤”的一声，引线被点燃了。欧阳哲立刻转身，跟着猫头鹰向山洞外跑去。就在他们冲出山洞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禁林都在颤抖。炸药库被成功引爆，那些埋藏了几十年的炸药，终于在阳光下化为了灰烬。

巨响过后，禁林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猫头鹰都停止了鸣叫，静静地站在树枝上，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庆祝。那只红眼睛的猫头鹰飞到欧阳哲面前，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展开翅膀，飞向了天空。

欧阳哲抬头望去，只见它越飞越高，暗红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渐渐变得明亮，最后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天际。他知道，林墨的鬼魂终于得到了解脱，祖父的心愿也完成了。

当天晚上，欧阳哲回到了老洋房。他没有再听到猫头鹰的叫声，窗外一片宁静。他打开祖父的日记，在最后一页写下了自己的经历和感悟。他决定完成祖父的研究，不仅要保护仓鸮，还要保护这片承载着历史和记忆的禁林。

几天后，欧阳哲在禁林的入口处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禁林保护区”。他联系了当地的环保部门，向他们讲述了禁林的故事和炸药库的事情。环保部门很快采取了行动，对禁林进行了全面的保护和修缮。

从此，禁林里的猫头鹰再也没有发出过凄厉的叫声。有人说，那是因为林墨的鬼魂已经安息；也有人说，那是因为欧阳哲的善举感动了神灵。而欧阳哲知道，那些猫头鹰，是这片山林的守护者，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历史的真相，也守护着生命的希望。

每当夜幕降临，欧阳哲总会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空。他仿佛能看到无数只猫头鹰在天空中飞翔，它们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照亮了整个禁林，也照亮了他心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