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鬼话 第52章 贪吃鬼

牛拓第一次听说“贪吃鬼”的传说，是在他接手城郊那间“老味道”餐馆的第三个月。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傍晚，餐馆打烊后，厨师老陈收拾着灶台，忽然压低声音对他说：“牛老板，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店里最近有点不对劲？”

牛拓正在核对账本，闻言抬头笑了笑：“能有啥不对劲？生意挺好的，回头客也多。”他半年前从退休的亲戚手里盘下这家餐馆，主打家常菜，味道地道，价格实惠，附近居民和上班族都爱来，生意确实红火。

老陈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脸色有些凝重：“不是生意的事。你没发现吗？最近店里的食材耗得特别快，尤其是肉类。昨天我刚买的二十斤五花肉，今天中午就没了，可我算着菜量，顶多能用十五斤。还有那些卤味，晚上刚卤好的半只猪耳朵、三斤鸡爪，今早一来就少了大半，冰柜锁得好好的，也不像是有人偷。”

牛拓愣了愣，这事儿他倒没太在意。餐馆生意忙，食材消耗快也正常，他只当是老陈记错了分量。“可能是你算错了吧，下次我盯着点进货和消耗。”他随口说道。

老陈还想说什么，却被门口的一阵风打断。雨还在下，风卷着雨水吹进餐馆，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莫名透着一股寒意。老陈打了个寒颤，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行，你多留意点。对了，晚上锁门的时候，把后厨的门窗都检查仔细，别让野猫野狗跑进来偷东西。”

牛拓点点头，没放在心上。但接下来的几天，老陈说的怪事接连发生。

先是冰柜里的食材频频“失踪”。刚切好的排骨、腌制好的鸡腿、甚至是密封好的香肠，明明前一晚放进冰柜锁好，第二天一早准会少一部分。牛拓特意检查了冰柜的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冰柜本身也运转正常，不像是有故障。

接着，餐馆里开始出现奇怪的声音。每天凌晨三四点，住在餐馆二楼隔间的牛拓，总能被楼下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翻动塑料袋，又像是有人在咀嚼食物，“咔嚓咔嚓”“咕噜咕噜”，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他好几次披衣下楼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餐馆的门锁紧得好好的，后厨干干净净，食材也都摆放整齐，仿佛那些声音只是他的幻觉。

更诡异的是，有一次深夜，牛拓被声音吵醒后，没有立刻下楼，而是趴在二楼的楼梯口往下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隐约看到后厨的操作台上，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动。

那黑影看起来像是一个人，但身形佝偻，动作僵硬，正低着头，双手在操作台上摸索着什么，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哼哼”声。牛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拿起一块早上剩下的卤牛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嘴角似乎还流下了浑浊的液体。

“谁在那里？”牛拓壮着胆子大喝一声，同时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瞬间亮起，后厨里空荡荡的，操作台上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黑影？只有那块卤牛肉还放在那里，上面被咬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边缘沾着一些不明的黑色污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牛拓冲到操作台前，拿起那块卤牛肉，仔细看了看。污渍黏稠，像是干涸的血，又带着一股腐烂的气息。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把牛肉扔回盘子里，转身看向后厨的各个角落，柜子、灶台、冰箱后面，都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这一次，他再也不能用“幻觉”或者“野猫野狗”来解释了。老陈说的没错，餐馆里确实有“东西”。

牛拓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给他讲的鬼故事，里面提到过一种“贪吃鬼”，生前嗜吃如命，死后魂魄不散，专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偷吃活人的食物，而且越是油腻、腥膻的东西，它们越喜欢。

“难道真的是贪吃鬼？”牛拓心里发毛，后背直冒冷汗。他从小就胆子大，不信鬼神，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由不得他不信。

他想过关掉餐馆，另寻出路，但这家餐馆是他全部的积蓄，而且刚有起色，实在舍不得。他又想起奶奶说过，对付贪吃鬼，不能硬来，只能用食物“供奉”，或者找到它的执念所在，帮它化解。

于是，牛拓开始试着“供奉”那个贪吃鬼。每天打烊后，他都会在操作台上摆上一盘卤味、一碗米饭和一杯白酒，然后关上门，上楼睡觉。

奇怪的是，自从开始“供奉”后，餐馆里的食材就再也没有失踪过，深夜的咀嚼声也消失了。牛拓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

但他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牛拓像往常一样，在操作台上摆好供奉的食物，然后上楼休息。睡到半夜，他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又急又重，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猛砸门板。

牛拓吓得一激灵，连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餐馆的大门外，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身形和他之前在厨房里看到的黑影一模一样，佝偻着背，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双手还在不停地拍打着门板。

“谁啊？”牛拓颤声问道。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响，像是要把门板砸破一样。牛拓不敢开门，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影，心里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黑影缓缓地抬起头，朝着二楼的方向看来。虽然隔着雨幕和距离，但牛拓清晰地感觉到，黑影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漆黑，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嘴角边似乎还沾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油腻的光。

“啊！”牛拓吓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他知道，那个贪吃鬼不满意只是“供奉”了，它想要更多。

第二天一早，牛拓顶着黑眼圈下楼，发现餐馆的门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印，都是黑色的，和之前卤牛肉上的污渍一模一样，散发着腥臭味。操作台上的供奉食物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里只剩下一些骨头和油渍。

老陈来上班时，看到门板上的手印，吓得脸色惨白：“牛老板，这……这是怎么回事？”

牛拓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老陈，老陈听完，腿都软了：“这……这贪吃鬼是要缠上咱们了！不行，我不能再在这里干了，我得走！”

老陈当天就收拾东西走了，不管牛拓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餐馆里只剩下牛拓一个人，他看着空荡荡的后厨，心里又害怕又无助。

他想过报警，但这种事说出去，警察只会以为他精神有问题。他又想过找道士或者风水先生来看看，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靠谱的人。

无奈之下，牛拓只能继续“供奉”贪吃鬼，而且供奉的食物越来越丰盛，从原来的一盘卤味，变成了整只的鸡、鸭、鱼，还有各种油腻的肉类。但他发现，贪吃鬼的胃口越来越大，每次供奉的食物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而且它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有时候，牛拓在白天做菜的时候，会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寒意，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但操作台上的食材却会莫名其妙地少掉一小块。有时候，他在给客人上菜的时候，会看到客人身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盯着客人碗里的食物，流着口水。

客人们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个客人说，他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浑身不自在；还有个客人说，他吃到一半，发现碗里的菜少了一块，而且菜上沾着一股奇怪的腥臭味；更有甚者，有个客人在餐馆里突然晕倒，醒来后说，他看到一个满脸油污的黑影，正趴在他的碗里吃东西。

越来越多的客人不敢再来光顾，餐馆的生意一落千丈，每天门可罗雀。

牛拓的精神也越来越差，他每天都活在恐惧中，吃不好睡不好，人也瘦了一圈。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这个贪吃鬼拖垮。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他想起了住在城郊的一个老人——王婆婆。王婆婆是他奶奶的老朋友，据说懂得一些阴阳之道，年轻时还帮人处理过不少诡异的事情。

牛拓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开车去找王婆婆。王婆婆听完他的讲述，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你遇到的这个贪吃鬼，不是普通的饿鬼，它生前应该是个厨师，而且是个非常贪婪的厨师，为了吃，可能还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死后才会变成这样的凶煞，执念不散，只想着吃东西。”

“那……那我该怎么办？”牛拓急切地问道。

“想要摆脱它，光靠供奉是没用的，只会让它的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贪婪。”王婆婆说道，“你得找到它的尸骨，了解它的过往，化解它的执念。它之所以一直缠着你的餐馆，说不定它的尸骨就在餐馆附近，而且它生前，可能就在你的餐馆里工作过。”

牛拓一愣：“我的餐馆以前是我亲戚开的，他开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有厨师出事啊。”

“不一定是最近的事，可能是更早之前。”王婆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牛拓，“这里面是糯米和朱砂，你回去后，把它撒在餐馆的各个角落，尤其是后厨和墙角。如果哪里的糯米变成黑色，而且散发着腥臭味，说明那里就是它的阴气聚集之地，很可能就是它的尸骨所在。”

牛拓接过布包，连忙道谢。他回到餐馆后，立刻按照王婆婆的吩咐，把糯米和朱砂的混合物撒在了餐馆的各个角落。

撒到后厨的墙角时，他发现那里的糯米很快就变成了黑色，而且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和之前门板上、卤牛肉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牛拓的心跳加速，他找来一把铁锹，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

墙角的泥土很松软，挖了没多久，铁锹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心里一紧，加快了挖掘的速度。很快，一个破旧的木箱露了出来，木箱已经腐烂不堪，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污渍。

牛拓屏住呼吸，打开了木箱。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把生锈的菜刀，几件破旧的厨师服，还有一个小小的铁盒。铁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张纸。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横肉，嘴角流着口水，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眼神贪婪而凶狠。牛拓认出，这个男人的身形，和他在餐馆里看到的黑影一模一样。

那张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临死前写的：“我是刘老胖，民国三十五年在此地开餐馆，为了秘方，杀了竞争对手，夺了他的菜谱。我一生爱吃，尤其爱吃肥肉，死后若有来生，还要吃遍天下美食。若有人发现我的尸骨，务必给我供上最好的肉，否则，我必缠他一生……”

牛拓看得心惊肉跳。原来这个贪吃鬼叫刘老胖，是几十年前这家餐馆的老板，还是个杀人犯！他的尸骨应该就在附近，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了这些东西。

就在这时，餐馆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灯光忽明忽暗，操作台上的盘子、碗纷纷掉落，摔得粉碎。一个低沉而贪婪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肉……我要吃肉……给我最好的肉……”

牛拓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刘老胖的鬼魂被惊动了。他想起了王婆婆的话，想要化解它的执念，就必须满足它最后的愿望。

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跑到后厨，拿出最好的五花肉、排骨、鸡腿，飞快地做起菜来。他按照菜谱上的做法，做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红烧排骨、一道卤鸡腿，都是油腻腻、香喷喷的硬菜。

菜做好后，他把菜端到操作台上，摆成一排，对着空气说道：“刘老胖，你的心愿我知道了，我给你做了最好的肉，你快吃吧。你杀了人，夺了秘方，已经造了孽，现在也该安息了，别再缠着我了。”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卷过，操作台上的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红烧肉的汤汁在不停地晃动，排骨的骨头一根根掉落，鸡腿的肉被啃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肉香味，夹杂着一丝腥臭味。

牛拓不敢看，只能低着头，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操作台上只剩下一堆骨头和油渍。阴风渐渐散去，灯光也恢复了正常，空气中的腥臭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饭菜的香味。

牛拓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刘老胖的执念应该化解了。

他按照王婆婆教他的方法，把刘老胖的遗物和那些骨头（虽然没找到完整的尸骨，但他把找到的东西都当作尸骨对待）装进一个盒子里，第二天一早，送到了城郊的公墓，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还立了一个简单的墓碑，上面写着“刘老胖之墓”。

从那以后，餐馆里再也没有发生过怪事。食材不再失踪，深夜的咀嚼声也消失了，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红火。

牛拓也终于摆脱了刘老胖的纠缠，他明白了，无论是人是鬼，执念都是最可怕的东西。刘老胖因为贪婪和执念，死后不得安息，缠了他这么久；而他自己，因为舍不得餐馆，也差点被执念拖垮。

日子一天天过去，牛拓的餐馆越开越好，他也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老板。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忘不了那个佝偻着背、贪婪进食的黑影，更忘不了那个关于贪吃鬼的诡异传说。

有时候，在深夜打烊后，他会独自一人坐在操作台前，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摆上一盘卤味，不是为了供奉，而是为了提醒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婪，要懂得知足，否则，就算是死后，也会被执念所困，不得安宁。

有一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来到餐馆，点了一道红烧肉。老人吃完后，对牛拓说：“小伙子，你做的红烧肉，和几十年前刘老胖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啊。当年刘老胖的餐馆，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关门了。”

牛拓心里一动，问道：“老人家，您知道刘老胖后来怎么样了吗？”

老人想了想，说道：“听说他后来得了一种怪病，吃多少东西都觉得饿，最后活活饿死了。也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杀了，尸体都找不到了。唉，都是贪吃惹的祸啊。”

牛拓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刘老胖的故事，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他的故事，还在继续。他会带着这个教训，好好经营餐馆，好好做人，不再被贪婪和执念所困扰。

而那个关于贪吃鬼的传说，也会在城郊的街头巷尾，被人们偶尔提起，成为一段诡异而又发人深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