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鬼话 第31章 黑心肝

黄玉衡搬进老城区的筒子楼时，正是梅雨季。连绵的阴雨把墙面泡得发潮，墙角爬着暗绿色的霉斑，空气里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着楼下菜市场飘来的鱼腥气，说不出的腻人。这栋楼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墙体斑驳，楼梯扶手锈迹斑斑，踩上去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断裂。

中介说这房子便宜，地段又好，唯一的缺点是“前任房主走得突然”。黄玉衡刚毕业不久，手头拮据，没多问“走得突然”是什么意思，签了合同就拎着行李箱住了进来。他住三楼302，对面301常年锁着门，邻居们也都深居简出，整栋楼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下雨天雨水顺着排水管流淌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不知从哪户飘来的叹息声。

入住的第一个晚上，黄玉衡就没睡安稳。凌晨三点，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门板，“嗤啦、嗤啦”，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尖锐。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正是从卧室门外传来的。

“谁？”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刮擦声戛然而止。黄玉衡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开门，回到床上裹紧被子，心里直打鼓：是小偷？还是楼里的邻居恶作剧？

可接下来的几天，每到凌晨三点，刮擦声总会准时响起。有时还会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笃、笃、笃”，节奏缓慢，像是在试探。黄玉衡越来越害怕，他找过物业，可物业说楼道里没装监控，查不到什么，还暗示他“这房子不干净”，让他自己小心。

这天晚上，刮擦声又响了起来。黄玉衡实在忍无可忍，抓起一把扫帚，猛地拉开了门。楼道里依旧漆黑一片，空无一人。他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机手电筒照亮四周，突然发现对面301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蜡烛的火焰。

301不是常年锁着门吗？怎么会有光？黄玉衡心里咯噔一下，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慢慢走到301门口，顺着门缝往里看。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中央摆着一个供桌，供桌上点着两根红烛，烛火摇曳，照亮了供桌后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供桌上还摆着一个青瓷碗，碗里装着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黄玉衡正看得入神，突然，照片上女人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吓得浑身一僵，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他慌忙捡起手机，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刚才的一幕太诡异了，那女人的眼睛，分明就是活的！

从那天起，黄玉衡的生活彻底被打乱了。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总是那个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衣，脸色惨白，伸出枯瘦的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嘴里念叨着：“还我心肝……还我心肝……”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浑身冷汗，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变得苍白，食欲不振，还经常感到胸口疼痛。去医院检查，医生却说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压力太大，让他多休息。

可黄玉衡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开始留意301的情况，发现每天晚上十二点，301的门缝里都会透出红光，一直到凌晨三点才消失，而刮擦声和敲门声，也正是在红光消失后出现的。

他想搬走，可合同已经签了一年，违约金太高，他根本付不起。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向楼里的一位老人打听301的情况。老人姓赵，住二楼，是这栋楼里为数不多愿意和他说话的人。

赵老人听他问起301，脸色立刻变了，压低声音说：“小伙子，你可别打听那房子，不吉利啊！”

“赵大爷，到底怎么回事？”黄玉衡追问。

赵老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301以前住的是一个叫林晚的女人，长得挺漂亮，就是性子有点怪，很少和人来往。大概半年前，她突然就死了，死得特别惨，心脏被人挖走了，警察查了好久都没查到凶手。从那以后，301就没人敢住了，听说经常闹鬼，晚上能听到女人的哭声，还有人看到过穿红衣的影子在楼道里飘。”

黄玉衡心里一沉：“那供桌和照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谁摆的，”赵老人摇了摇头，“大概是她的亲戚吧，想给她超度一下。可超度也没用啊，听说她死得冤，怨气重，一直不肯投胎，就等着找害她的人报仇呢。”

心脏被人挖走了？黄玉衡突然想起自己做的噩梦，梦里女人一直喊着“还我心肝”，难道是林晚的鬼魂在找他？可他根本不认识林晚，也没害过她，为什么偏偏找上他？

这天晚上，黄玉衡又被噩梦惊醒。他坐在床上，胸口剧痛，喘不过气。突然，他听到卧室的窗户“哐当”一声被风吹开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红衣的女人站在窗前，正是照片上的林晚！

林晚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胸口的位置空荡荡的，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她缓缓地向黄玉衡走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嘶吼：“还我心肝……还我心肝……”

黄玉衡吓得魂飞魄散，想喊却喊不出来，想跑却动弹不得。林晚走到他床边，伸出枯瘦的手，就要往他的胸口抓来。就在这时，黄玉衡突然摸到枕头底下的一把剪刀——那是他为了防身特意放在那的。

他猛地抓起剪刀，朝着林晚的手刺去。剪刀穿过林晚的手，没有碰到任何实物，像是刺在了空气里。林晚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黄玉衡的耳膜。

黄玉衡趁机滚下床，连滚带爬地跑出卧室，想要开门逃走。可门却像是被钉死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林晚飘到他身后，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肩膀传来，黄玉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

“为什么是我？”黄玉衡绝望地大喊，“我没害你，你为什么要找我？”

林晚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因为……你的心肝，和我的很像啊……”

说完，她的手猛地向黄玉衡的胸口抓去。黄玉衡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了。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旁边坐着一个警察，看到他醒了，连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没事，”黄玉衡虚弱地说，“我遇到鬼了，是301的林晚，她挖走了我的心……”

警察皱了皱眉：“你别急，慢慢说。我们接到报案，说你在出租屋里晕倒了，就把你送来了医院。医生检查过了，你的身体很健康，就是有点低血糖。”

“不可能！”黄玉衡激动地说，“我真的看到林晚了，她的心脏被人挖走了，她要抢我的心！”

警察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其实，林晚的案子我们已经破了。凶手是她的前男友，因为感情纠纷，一时冲动杀了她，还挖走了她的心脏，想要毁尸灭迹。凶手已经被逮捕了，昨天刚被判刑。”

黄玉衡愣住了：“那……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可能是你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警察说，“加上这栋楼的环境不好，又流传着闹鬼的说法，你就更容易胡思乱想了。对了，我们在你的出租屋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警察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包白色的粉末：“这是在你卧室的床头柜里发现的，经过化验，里面含有致幻剂的成分。你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人，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致幻剂？黄玉衡心里一惊。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入住以来，他除了偶尔和赵老人说话，就没接触过其他人。吃的东西都是自己买的，也没什么问题。等等，他突然想起，刚搬进来的时候，中介给了他一瓶“空气清新剂”，说这栋楼味道重，让他多喷喷。他一直放在床头柜里，每天都会喷几次。

难道问题出在空气清新剂里？

黄玉衡立刻告诉了警察。警察派人去调查了那瓶空气清新剂，果然在里面检测出了高浓度的致幻剂。中介很快被找到了，面对证据，他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中介和林晚的前男友是朋友。林晚死后，她的房子一直卖不出去，中介就想了个办法，在空气清新剂里加了致幻剂，让租客产生幻觉，以为房子闹鬼，然后低价退租，他再把房子重新出租，赚取差价。黄玉衡就是被他选中的受害者。

真相大白，黄玉衡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搬出了那栋筒子楼，换了一个新的住处。虽然身体没什么大碍，但那段恐怖的经历，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黄玉衡下班回家，刚走进楼道，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了，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可那脚步声一直跟着他，不远不近，像是有人在他身后蹑手蹑脚地跟着。他加快脚步，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他停下脚步，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黄玉衡心里发毛，猛地转过身，用手机手电筒照亮身后。就在这时，他看到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正是林晚！

她的脸色依旧惨白，胸口空荡荡的，眼神空洞地盯着他。这一次，她没有扑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嘴里依旧念叨着：“还我心肝……还我心肝……”

黄玉衡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锁上门，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幻觉，是之前致幻剂的后遗症，可刚才的画面太真实了，那刺骨的寒意，那凄厉的声音，绝不是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的鬼魂总是会出现在他身边。有时在他下班的路上，有时在他家里的窗户外面，有时甚至在他的镜子里。她总是静静地看着他，嘴里重复着“还我心肝”，眼神里充满了哀怨和不甘。

黄玉衡彻底崩溃了。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他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长期治疗。可他知道，这不是心理问题，是真的有鬼魂缠着他。

他想起赵老人说过，林晚死得冤，怨气重，一直不肯投胎。难道是因为凶手虽然被判刑了，但她的心脏一直没找到，所以她的怨气一直无法消散？

黄玉衡决定帮林晚找到她的心脏。他找到了负责林晚案子的警察，向他打听心脏的下落。警察告诉他，凶手虽然承认了杀人挖心的事实，但却不肯说心脏扔在了哪里，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黄玉衡没有放弃。他想起林晚的鬼魂总是在他身边出现，或许是在给他暗示。他回到之前住的筒子楼，在301周围仔细查找。301的门还是锁着的，他透过门缝往里看，供桌上的红烛还在燃烧，青瓷碗里的暗红色液体已经干涸了。

他绕到楼后，发现301的窗户下面，有一片泥土似乎被人翻动过。他心里一动，找来一把铲子，开始往下挖。挖了没多久，铲子碰到了一个硬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把泥土拨开，发现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一颗已经腐烂发黑的心脏，上面还缠着几根头发。黄玉衡虽然害怕，但还是强忍着恶心，把塑料袋拿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声。他回头一看，林晚的鬼魂就站在他身后，眼神里的哀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平静。她对着黄玉衡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中。

黄玉衡把心脏交给了警察。警察经过dNA比对，确认这就是林晚的心脏。凶手也终于承认，他杀了林晚后，把心脏埋在了301的窗户下面，想要永远隐瞒这个秘密。

林晚的心脏被找到了，她的冤屈也彻底昭雪。从那以后，黄玉衡再也没有看到过林晚的鬼魂，也没有再做过噩梦。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健康，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可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段恐怖的经历，忘不了那个穿红衣的女人，忘不了她嘴里念叨的“还我心肝”。他知道，有些事情，即使真相大白，也会在人的心里留下永远的烙印。而那栋老城区的筒子楼，和那个叫林晚的女人，也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