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鬼话 第54章 柳骨

村口的老柳树活了多少年，没人说得清。树身要三个壮汉手拉手才能环抱，皲裂的树皮像老人暴起的青筋，枝桠斜斜探向村口的小河，垂落的柳条永远是暗绿色，哪怕盛夏也不见几分生机。村里人都说这树成了精，小孩哭闹时，大人只要说“再闹就让老柳树把你勾走”，哭声准会戛然而止。

王大胆是外村来的货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最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这天黄昏，他挑着货担路过柳树下，见几个村民正围着树嘀咕，地上还摆着香烛纸钱。“这树又怎么了？”他放下担子笑问。

村长老张头叹了口气：“昨晚李家小子不见了，今早有人在柳树根下发现了他的鞋，鞋里塞着半截柳条。”王大胆撇撇嘴：“许是孩子贪玩跑丢了，跟柳树有什么关系？”老张头急得跺脚：“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前两个月，王家闺女和赵家娃都是这样没的，最后都只找到带柳条的物件！”

王大胆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今晚我守在这里，倒要看看这柳树能耍什么花招。”

夜幕降临，村口渐渐安静下来。王大胆搬了张竹椅坐在柳树不远处，点了盏油灯，手里攥着防身的短刀。月光透过稀疏的柳条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影子便像活物般扭动，怪吓人的。

子时刚过，河边突然起了雾，白茫茫的雾气顺着河道蔓延过来，把老柳树笼罩在其中。王大胆握紧了短刀，只见雾气中，柳树的枝条开始轻轻摇晃，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而是像有人在牵引着，缓缓垂下，尖端几乎碰到地面。

更诡异的是，树身的裂缝里竟然渗出了黏腻的液体，像是暗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把泥土都染成了深褐色。王大胆屏住呼吸，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看去，只见那些垂下的柳条尖端，竟然长出了细小的倒钩，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就在这时，雾气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从雾里走了出来，正是上个月失踪的王家闺女！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径直朝着老柳树走去。王大胆正要叫喊，却见一根柳条突然飞射过来，像鞭子一样缠住了小姑娘的手腕。

小姑娘没有挣扎，反而顺着柳条的牵引，慢慢走向树身。王大胆这才发现，树身的裂缝里竟然有一张模糊的人脸，眉眼凹陷，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柳条将小姑娘拉到树前，那张人脸突然张开嘴，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小姑娘的身体竟然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被柳树吸收了一样。

“妖树！”王大胆大喝一声，举起短刀就冲了过去。他挥刀砍向缠住小姑娘的柳条，刀刃砍在上面，竟然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像是砍在了钢铁上。柳条剧烈晃动，猛地抽向王大胆，他躲闪不及，被抽中肩膀，顿时鲜血淋漓。

小姑娘的身影已经快完全消失了，王大胆急红了眼，从货担里翻出打火石，点燃了带来的煤油灯，朝着柳树扔了过去。火焰瞬间蔓延开来，照亮了雾气中的景象——树身的裂缝里，竟然嵌着上百个细小的人影，都是这些年失踪的村民！

柳树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枝条疯狂舞动，不少柳条被火焰烧断，落在地上还在扭动。王大胆趁机冲过去，一把拉住还有半截身影的王家闺女，拼命往后拽。就在这时，树身的人脸突然变大，吐出一条粗壮的藤蔓，径直缠住了王大胆的脚踝。

他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往树身拉，脚踝处传来刺骨的疼痛，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危急关头，他想起村里老人说过，柳树属阴，最怕阳气重的东西。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抹在短刀上，再次挥刀砍向藤蔓。

这一次，短刀轻易就切断了藤蔓，藤蔓落在地上，很快就枯萎发黑。王大胆拉着王家闺女，趁机后退了几步。柳树的火焰越来越旺，树身开始剧烈摇晃，那些嵌在裂缝里的人影纷纷掉落下来，变成了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就在王大胆以为胜利的时候，柳树突然猛地一震，从树顶垂下一根异常粗壮的柳条，上面竟然长着一只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毁了我的修行……”一个苍老而怨毒的声音从树身传来，“我要你陪葬！”

柳条带着呼啸声抽了过来，王大胆将王家闺女护在身后，举起短刀奋力抵抗。他发现，柳树的弱点似乎就在那张人脸的眉心处。于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柳条缠住自己的手臂，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染血的短刀朝着人脸的眉心刺去。

“噗嗤”一声，短刀深深刺入树身，柳树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哀嚎，树身开始快速枯萎，火焰也渐渐熄灭。那张人脸在短刀的刺击下，慢慢碎裂，化作飞灰。

天快亮的时候，雾气终于散了。老柳树已经变成了一截焦黑的枯木，树脚下散落着许多细小的骨头，都是被它吸收的村民留下的。王家闺女虽然虚弱，但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村里人赶来的时候，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老张头看着焦黑的柳树，叹了口气说：“这树是百年前一个邪道修士种的，他用活人炼制‘柳骨’，想借柳树的阴气相助修行，没想到最后被柳树反噬，灵魂被困在了树里，反而让柳树成了精怪。”

王大胆的肩膀和脚踝受了重伤，在村里养了半个月才痊愈。临走那天，他看着村口的枯木，心里仍有余悸。村里人在枯木旁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柳骨之戒”四个大字，警示后人不要再靠近这棵被诅咒的柳树。

后来，有人说，每到月圆之夜，还能看到那截枯木上长出细小的柳条，仿佛在酝酿着新的邪恶。但再也没有人失踪过，只是路过村口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恐怖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