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353章 剜心之解

据点深处的时间像是被幽蓝冷萤石的光芒冻成了琥珀。青铜阵盘上，干涸的血渍早已凝结成暗褐色的纹路，如同上古凶兽的爪痕，而莫离新吐出的血沫里浮着灰白气息，落在陈旧的血痂上，洇开时竟发出细微的 “滋滋” 声，铁锈与腐朽灵魂交织的气味呛得人喉间发紧。

莫离背靠岩壁滑坐下去，玄色衣袍被冰冷的石棱划破数道口子，露出的肌肤泛着病态的青白色。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每一次呼吸都轻得像风中残烛 —— 胸口微弱的起伏牵扯着识海，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角暴起青筋，灵魂深处的枷锁随着呼吸频率阵阵悸动，锁链摩擦命魂的声响虽无声，却在云无月感知中化作刺耳的铮鸣。

她半跪在他身侧，左手贴着他滚烫的额头，指尖下的皮肤烫得如同烙铁，连带着她自身残存的净化之力都像是滴入滚油的水珠，刚触及他紊乱的灵魂便滋滋蒸发。右手却死死按在自己胸口，那里传来的绞痛并非源于外伤，而是每一次试图输送灵力，都会引发心脏深处生命本源的反噬 —— 灰白长发垂落肩头，几缕粘在汗湿的脸颊上，本就灰败的脸色在冷萤石光下更显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消散。

“…… 活枢…… 爆破点……” 莫离忽然呓语，破碎的音节从干裂的唇间溢出，“小雨…… 撑住……” 他无意识地抬手抓向虚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追逐某个即将熄灭的光点。云无月的心猛地一揪，那些词语像淬毒的针，扎进她紧绷的神经 —— 活枢是莫雨灵体寄养的法器，爆破点则是他们潜入宗主密室时标记的阵眼，可现在莫离的识海已被枷锁绞成碎片，为何还在重复这些？

她收回按在他额头的手，指腹残留着滚烫的体温和粘稠的血渍。湛蓝眼眸望向阵盘边缘跌落的镇魂印，那枚刻着锁链纹路的青铜古印此刻裂了道细纹，冰冷的金属表面泛着幽光，纹路在光线下扭曲蠕动，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更让她心悸的是莫离右臂 —— 隔着衣料都能看到青色脉络在皮肤下蔓延，地脉怨疽如同附骨之疽，正顺着血管向心脏攀爬，与灵魂枷锁形成首尾夹击之势。

伪净心玉雏形还在他丹田内散着微光，却只能勉强压制怨疽爆发，对那道由宗主规则凝成的枷锁毫无作用。云无月踉跄着起身，石靴踩在血渍上发出轻微的粘连声，她扶着岩壁走向角落的石桌，沿途撞翻了几个盛满草药的陶罐，干枯的灵草滚落在地，像是撒了一地碎掉的希望。

石桌上堆满了古籍与破碎的玉简，最上面摊开的是一卷用古修士精血书写的皮卷，血字在冷光下透着诡异的暗紫。云无月的指尖划过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符文，指甲因用力而掐进掌心：“至纯生灵心血为引……” 她低声念诵，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燃命之法…… 心火煅魂……” 伪净心玉雏形正是依此而来 —— 她剜出三次心头精血，配合燃烧命元的禁术，才强行催生出那点创世微芒。

可雏形终究是残缺品。它能护住莫离肉身，却无法根除与枷锁纠缠的怨疽；能暂时稳固识海，却抵不住宗主烙印随时可能发动的绞杀。云无月猛地攥紧皮卷，血字在指缝间扭曲变形，像是在嘲笑她的徒劳。为什么？引子不够纯？力量不够强？她一次次燃烧生命，难道还不够 “纯粹” 吗？

皮卷末端的字迹突然深暗如墨，仿佛用血混着骨灰写成：“…… 微光易逝，难镇大邪。若求玉成，非心血可及…… 需剜心取髓。”

“剜心取髓” 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瞳孔深处。云无月的呼吸骤然停在胸腔，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下意识抚向自己的心口 —— 隔着素衣，能清晰感受到心脏在肋骨下缓慢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迟滞的沉重感，像一口即将停摆的老钟。

不是心血，是髓。

净心玉髓。

古籍里冰冷的描述在脑海中炸开：那是修士毕生净化天赋与生命本源的结晶，藏在心脏最核心处，比心头精血纯粹百倍。若要剥离，需以燃命之法为炉，在濒死之际剜出整颗心脏，于心跳停止前的刹那，用全部生命之火与灵魂之力强行凝聚 —— 其威能足以荡尽世间污秽，甚至逆转生死，但代价是生命之火彻底熄灭，修为根基寸断，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云无月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石桌边缘，发出 “哐当” 一声脆响。她扶着桌沿稳住身形，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面蒙尘的青铜古镜 —— 镜面模糊不清，却仍映出一个苍白枯槁的身影：曾经如月华般的银辉长发，如今九成已变成毫无光泽的灰白，像深秋枝头的残雪；昔日清冷绝俗的容颜刻满疲惫，眼尾的细纹是一次次燃烧命元留下的裂痕，连嘴唇都褪成了近于透明的浅粉。

据点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 “咚、咚、咚” 的跳动声。那声音不再是生命的鼓点，而是倒计时的丧钟。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镜面，灰尘在指腹下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露出镜中那双湛蓝的眼眸 —— 翻涌的惊涛骇浪在触及 “剜心取髓” 四个字的瞬间，竟奇异地平息了。深海在风暴过后归于死寂，水面平静得让人害怕，底下却沉淀着万钧决心。

这些年的挣扎像电影般在眼前闪过：为寻莫雨残魂潜入禁地，为救莫离性命剜取精血，为压制怨疽燃烧命元…… 每一次选择都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可当最终的答案摆在面前时，所有的犹豫都化作了尘埃。她的指尖沿着镜中自己的脸颊下滑，停在胸口的位置，那里隔着镜面，与她真实的心脏重叠。

“原来……” 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平静，在空旷的据点里清晰回荡，“答案在这里。”

冷萤石的光芒忽然剧烈闪烁了一下，青铜阵盘上的血渍猛地渗出黑气，莫离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右臂的青色脉络瞬间暴涨，几乎要撑破皮肤。云无月猛地转头，湛蓝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焚尽一切的决绝。她伸手扯下束发的银簪，灰白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

皮卷被她平铺在石桌上，血字在微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她取出腰间的玉匕，刃身薄如蝉翼，在冷光下泛着森然寒意。指尖抚过匕尖锐利的边缘，留下一道浅淡的血痕，血珠滚落，滴在 “剜心取髓” 四字上，与古修士的精血融为一体。

“燃命之法，起。” 她低声念咒，左手按在皮卷上，右手玉匕横于胸前。刹那间，她周身腾起淡蓝色的火焰，那不是凡火，而是生命本源燃烧的光焰，将她灰白的长发映照得如同琉璃。火焰顺着经脉涌向心脏，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心脏在烈焰中疯狂跳动，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玉匕落下的瞬间，莫离在昏迷中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片刺目的蓝光，和那个在光焰中倒下的身影。他想嘶吼，却只能吐出一口夹杂着灰白气息的鲜血，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前，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雪落在心尖，了无声息，却冻裂了整个世界。

石桌上，一枚核桃大小的玉髓正缓缓凝聚，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锁链碎裂的虚影。而在它旁边，那面青铜古镜突然裂开一道细纹，镜中映出的灰白长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齑粉，消散在幽蓝的冷萤石光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