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87章 深渊之玉

外院东厢的陋室如同一个被严密监控的囚笼。红蝎虽被“月娘”的医修威势暂时震慑离去，但她那浓烈的、混合着草药与**的气息仿佛还粘附在空气里，无声地提醒着无处不在的监视。窗外，通往灰烬坡的小径尽头，偶尔有模糊的身影闪过，那是戒律堂布下的暗桩，冰冷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

莫离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看似在修补一件破旧的杂役服，实则全部的感官都绷紧如弦，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云无月——如今是“月娘”——则蜷缩在她那个墙角，背对着门口，深褐色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侧脸。她面前摊开着几页泛黄的、记录着普通药渣处理心得的粗糙纸张，手中拿着一截炭笔，似乎在专注地做着笔记，扮演着一个试图在逆境中寻找出路的落魄医修。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尘埃、劣质草药以及更深处、来自幽冥玉的阴冷气息。

突然，莫离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远处，通往内院方向的石板路上，传来了红蝎那特有的、因颈侧不适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以及她刻意拔高的、带着一丝谄媚的说话声，似乎在和某个戒律堂的暗桩短暂交谈。

机会！

莫离与云无月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瞬间交汇，无需言语。莫离猛地起身，动作迅捷无声地挪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随即迅速而无声地将门闩轻轻插上。同一时间，云无月已丢开炭笔，从她那个粗布包裹中飞快地取出一叠特制的、比蝉翼更薄的透明皮膜，以及几块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刻满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微型符文的玉片。

她动作快如鬼魅，双手翻飞，将多层透明皮膜手套迅速套在原有的蚕丝手套之外。即便如此，当她的指尖隔着数层防护触碰到莫离从怀中暗袋里取出的幽冥玉时，依旧如同被冰冷的毒针狠狠刺了一下！那阴寒刺骨、带着怨毒吸扯力的气息穿透层层阻碍，带来钻心的刺痛和麻木感！

改良后的幽冥玉安静地躺在云无月掌心特制的隔绝皮膜上。鸽卵大小，触感深沉温凉，内里幽光流转，比之前更加稳定内敛。然而，那道新增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墨黑色纹路，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云无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指尖的刺痛和灵魂深处被隐隐牵动的不适。她将几块刻满微缩符文的玉片迅速在幽冥玉周围布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灵力，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精准地点在几处核心符文节点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响起。几块玉片上的符文瞬间被点亮，淡青色的灵光流淌交织，在幽冥玉上方尺许处，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由无数细密光线构成的、缓缓旋转的立体法阵——微缩洞察阵！这是她在极其简陋条件下，利用残留的珍贵材料紧急布置的观察手段。

云无月屏住呼吸，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此刻被深褐色伪装掩盖，却依旧锐利如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专注光芒。她的心神完全沉入法阵核心，透过那层层叠叠、扭曲放大的灵光视界，窥向幽冥玉内部那道墨黑色的诡异纹路。

视野穿透玉质表层，无限深入、放大！

“嘶……”

饶是以云无月的心志，此刻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那哪里是什么简单的纹路？！

在超高倍的洞察视界下，那道墨黑色的“纹路”，赫然是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扭曲哀嚎的灰黑色怨念虚影压缩、凝结而成！它们如同被强行囚禁在地狱最底层的亿万怨魂，每一个虚影都依稀保留着蚀髓线虫那狰狞口器的轮廓，疯狂地挣扎、嘶吼、相互撕咬吞噬！无穷无尽的怨毒、痛苦、嗜血、毁灭的意念被一股强大的、源自幽冥玉本身的侵蚀能量强行束缚、压缩、封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玉本身的阴冷侵蚀能量与这被压缩到极致的虫怨精粹，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钢丝上的共生平衡！彼此依存，又相互制衡，随时可能引爆，将持有者连同周围一切彻底吞噬！

这幽冥玉，竟成了一个封印着蚀髓线虫本源怨毒的邪异容器！

云无月的心脏狂跳。她立刻联想到讲堂上虫群对莫离的异常扑击！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洞察阵的灵光频率，模拟出极其微弱的地脉怨气波动和蚀髓线虫的信息素特征，轻轻触向幽冥玉的表面。

嗡！

幽冥玉的幽光瞬间变得活跃！那道墨黑色的虫怨纹路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骤然加速了扭曲！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吸引和微弱压制双重特性的波动，以玉为核心猛地扩散开来！这波动极其微弱，凡人甚至低阶修士都难以察觉，但在云无月的洞察阵下却清晰无比！它对**蚀髓线虫而言，就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对飞蛾的致命吸引，同时也带着一丝源自更高阶“同类”怨念的、令其本能畏惧的压制！

这就是它能吸收蚀髓线虫、并能吸引虫群的根源！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在云无月脑海中炸开。她看向自己戴着多层手套的左手食指——在指尖的位置，一层皮膜之下，那抹代表侵蚀加深的灰败纹路若隐若现。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催动洞察阵，引导出一丝比发丝更细微的、从幽冥玉虫怨纹路中剥离出的精纯怨毒能量！这缕能量漆黑如墨，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被她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如同操纵一条致命的毒蛇，缓缓靠近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

“呃！”在能量接触的瞬间，云无月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仿佛有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她的指尖，沿着经脉逆流而上！那是比蚀髓线虫啃噬更直接、更深层的怨毒侵蚀之痛！

然而，就在这剧痛爆发的下一瞬！

奇迹发生了！

指尖那处原本顽固蔓延的灰败纹路，在接触到这缕精纯虫怨能量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其蔓延的势头猛地一滞！紧接着，在云无月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抹灰败的颜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了一丝！仿佛被那更霸道的虫怨能量暂时“压制”或者说“吞噬”了！

有效！这幽冥玉的能量，竟能暂时压制她体内因蚀髓线虫怨念或锁灵柱侵蚀造成的石化进程！

但这“有效”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那缕虫怨能量压制灰纹的同时，一股冰冷、贪婪、仿佛要抽离生命本源的吸扯感，顺着那缕能量联系，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传递到了云无月的灵魂深处！这股吸扯感，与莫离描述的一模一样！它并非只作用于莫离，当有人主动引导、接触玉中的核心怨念能量时，同样会被其视作“猎物”！

这玉，是双刃剑！是毒药！亦是救命稻草！

“呼…呼…”云无月猛地切断能量联系，如同甩掉一条毒蛇，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背靠冰冷的土墙，才勉强站稳。她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仿佛大病初愈。她迅速摘下左手那多层特制的手套。

最外层的透明皮膜手套，在接触过虫怨能量的食指指尖位置，赫然被灼穿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焦黑孔洞！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正从中袅袅升起。而她那被蚕丝手套保护的食指指尖，虽然未被直接灼伤，但皮肤下的灰败纹路确实淡化了一丝，可代价是源自魂魄的空虚感和寒意更加清晰了。

莫离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此刻立刻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的指尖和苍白的脸：“怎么样？”

云无月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指尖那淡去一丝却依旧存在的灰纹，又看向桌上那块散发着内敛幽光、内部封印着无尽怨毒的幽冥玉。

她缓缓抬起头，深褐色的发丝下，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洞悉深渊的疲惫与警告：

“它能压制……”

“也能吸引。”

“用它……”

“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