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71章 蚀骨之寒

季度考核那惊险的五息，并未给莫离披上名为“潜力”的光环。百里青刻意的“丁等下”评定，如同一枚耻辱的烙印，牢牢钉在“无名氏”这个身份上。在等级森严、趋炎附势的天工宗底层，这几乎宣判了他的处境只会更糟。

考核之后，莫离明显感觉到了更深的排斥与边缘化。原本就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这个整日与“不祥”的坟土打交道的杂役，如今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被分派到更脏更累的活计——清理冶炼炉底残留的、混杂着失败命魂器碎屑和怨念结晶的废渣，或是去灵蚀粉尘弥漫的仓库角落清点那些连正式弟子都不屑一顾的劣等矿石。这些地方，平日里连老鼠都嫌弃。

然而，这种刻意的放逐和忽视，对莫离而言，却意外地凿开了一丝喘息的空间。红蝎那无处不在的、带着毒针般审视的目光，似乎也因为百里青毫不掩饰的厌恶而松懈了些许。毕竟，在一个注定要被发配去黑渊矿洞或者成为淬锋堂耗材的废物身上，浪费太多精力监视，似乎显得不值当。这给了莫离难得的、可以暂时摆脱眼线的独处时间。

此刻，他就蜷缩在一个巨大冶炼炉的阴影角落里。炉火早已熄灭多时，但炉壁依旧散发着灼人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金属烧焦的气味，以及一种更隐晦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怨念残留。这是底层弟子练习失败后留下的废料堆积处，也是地脉怨气在宗门内部一个微小的淤积点。

莫离背靠着滚烫的炉壁，汗水浸透了他粗劣的麻布衣衫，紧贴在身上。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贴身藏着的那颗“幽冥玉”雏形。考核场上那惊险一瞬的共鸣，以及之后那道细微的裂痕和渗入心口的寒气，让他意识到这颗伪造之物的不稳定和潜在危险远超预期。它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开的毒瘤，埋在自己胸口。

“必须加固它……”莫离眼神凝重。他不能放弃这颗耗费巨大心力才伪造出的关键道具，它是未来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考核后身体的虚弱和右臂残留的隐隐刺痛感，尝试调动起一丝微弱的地脉感应。

他摊开手掌，掌心朝下，虚按在面前一小堆混杂着金属碎屑和暗红色晶体粉末的废料上。这些废料中，残留着无数失败者雕刻时逸散的混乱情绪和地脉怨念。莫离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试图将其中相对“温和”的怨气，如同抽丝剥茧般，一丝丝牵引出来。

这不是正统的修炼，更像是走钢丝般的亵渎。灰蒙蒙的、带着冰冷与躁动气息的细微气流，如同活物般被他艰难地引导着，缓缓注入掌中那颗色泽更加晦暗、裂缝处隐隐透着不祥黑芒的伪玉之中。

起初，伪玉只是轻微地震颤，裂缝处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莫离屏住呼吸，精神高度集中，竭力控制着怨气的流速和强度，试图用这股混乱的能量去填补裂缝，稳固其内部结构。

然而，就在他以为找到了一丝平衡点时——

嗡！！

掌中的伪玉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瞬间扩大了数倍！一股远比废料中残留的怨念更加冰冷、更加精纯、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侵蚀气息的力量，猛地从裂痕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倒灌回莫离的掌心！

“呃啊——！”

莫离如遭重锤猛击，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狂暴的反噬之力冲得向后狠狠撞在滚烫的炉壁上！背部传来皮肉焦糊的剧痛，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那股冰冷刺骨的怨毒气息，如同无数根淬了寒毒的冰针，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疯狂地逆冲而上！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肌肉僵硬麻木。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阴寒恶毒的力量在手臂的血管、经络中肆虐、游走，带着一种要将他的血肉和生机都彻底冻结、侵蚀、石化的恐怖意志！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只见裸露的小臂皮肤下，一道道蛛网般的、深灰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蔓延！那颜色，那形态……竟与云无月那双蚕丝手套下若隐若现的石化纹路极其相似！只是，更加密集，颜色更深，如同死寂大地上龟裂的沟壑，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而且，这纹路还在迅速向上臂蔓延！

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让莫离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强行刺激着濒临涣散的神智。

“给我……压下去！”莫离心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顾不上炉壁的灼烫，身体猛地绷紧，调动起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不仅仅是微薄的地脉之气，更有源自“葬魂触觉”那冰冷、吞噬的本源之力！他不敢外放，只能将其死死地收束在右臂之内，如同一道坚冰筑起的堤坝，疯狂地拦截、对抗着那股逆冲而上的怨毒侵蚀！

两股力量在他狭小的右臂经脉中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灰色的纹路在蔓延与消退之间剧烈波动，皮肤下的血管时而凸起如虬龙，时而干瘪下去。莫离浑身颤抖，额头上青筋暴突如蚯蚓，豆大的汗珠瞬间被体表的高温蒸腾，又在下一秒被手臂内部的极致冰寒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滚烫的炉壁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化作焦黑的印记。这口血喷出，反而让体内淤积的逆乱之气泄去了一丝。

借着这瞬间的喘息，莫离眼中厉色一闪，将最后一点力量狠狠压下！

嗡……

伪玉的剧烈震颤终于缓缓平息，那道扩大了的裂痕边缘，弥漫的黑气似乎被强行压制了回去，整颗玉显得更加晦暗、邪异，仿佛一颗凝固的、来自九幽深渊的邪恶之眼。而莫离右臂上蔓延的灰色蛛网纹路，也如同退潮般，迅速隐没下去，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但，只是表面。

莫离瘫软在滚烫的炉壁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他脸色惨白如死人，嘴唇毫无血色，身体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皮肤看起来完好无损，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感，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清晰地盘踞在那里，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反噬。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在伪玉暂时稳定、反噬力量被强行压下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极其微弱却坚韧异常的……连接。

那连接的一端，是怀中这颗冰冷邪异的伪玉。

而另一端，则遥遥指向天工宗深处，那座巍峨耸立、日夜抽取着地脉精血、散发出令人窒息威压的……核心锁灵柱！

仿佛那伪玉，此刻正像一个贪婪的幼崽，在无声地呼唤着锁灵柱中蕴藏的、更加庞大、更加精纯、也更加恐怖的地脉怨念本源！

结尾钩子：

莫离用沾满煤灰和冷汗的袖子，狠狠擦掉嘴角残留的暗红血迹，动作牵扯得右臂又是一阵钻心的冰冷刺痛。他低头凝视着暂时“平静”下来的伪玉，那扩大的裂痕如同狞笑的嘴。右臂的刺痛感顽固地盘踞着，皮肤下仿佛有冰针在缓缓游移，那是深入骨髓的侵蚀印记。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冶炼炉的阴影和层层叠叠的殿宇，死死望向锁灵柱那庞大而阴森的轮廓。一种冰冷的、毛骨悚然的直觉攫住了他——怀中这颗邪异的伪玉，此刻正像一颗搏动的、渴望母体的心脏，无声地向那座吞噬生命的巨柱，发出贪婪而致命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