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雕刻师 第233章 怨灵遗赠

短暂的喧嚣过后，崩塌的洞穴豁口附近陷入了另一种压抑的寂静。流亡者们被赤枭和刀疤汉子（自称赵魁）安排到外围警戒，并开始清点他们那点可怜的家当和简陋的武器。赤枭闭目调息，努力压制伤势和左臂石化纹路的躁动。云无月则在仔细研究赵魁提供的、关于“枯骨涧”和“灰烬塔”的粗糙地形草图。鬼手七则像只老鼬，在崩塌的碎石堆里翻找着什么，试图回收他那些宝贵的机关零件。

莫离背靠着一根相对完好的断柱，镇魂匣冰冷地贴着他的后背。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左手腕，那道细微的灰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如同皮肤下埋着一根冰冷的石针。方才流亡者们控诉的苦难，赤枭悍勇染血的背影，还有那唾手可得的“灰烬塔”目标，在他心中交织翻腾。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并非来自警惕的流亡者，也非同伴，而是带着一种古老的、洞悉一切的沉重。

是石婆婆。

她蜷缩在洞穴最深处、唯一一块相对干燥的角落阴影里，身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佝偻、虚幻。先前引导怨气设伏、吸引流亡者，仿佛耗尽了这具枯槁躯壳最后一点生气。她浑浊的盲眼“望”着莫离的方向，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莫离心中一动，抱着镇魂匣，无声地走了过去。

越靠近，那股源自坟土的阴冷死寂气息就越发浓郁。石婆婆的身体在阴影中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当莫离在她身前蹲下时，她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更令人心惊的是，随着咳嗽，她干瘪的嘴唇中咳出的，不再是暗红的淤血，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浓郁怨念气息的灰白色胶状物！那东西如同活物般在她嘴角蠕动，隐约能从中看到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呐喊的细小面孔轮廓，正是最精纯的怨念凝结体！

莫离瞳孔骤缩！葬魂触觉清晰地感知到，那灰白“血块”中蕴含的，正是构成石婆婆存在的本源力量！

咳出这团东西后，石婆婆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又虚幻了几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她枯瘦如柴的手指颤抖着，抹去嘴角的灰白痕迹，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疲惫。

“小子…”她的声音比蚊蚋还要细微，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看…看到了？”

莫离沉默地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早有猜测，此刻不过是证实。

石婆婆的“脸”上似乎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虚无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洞悉：“…这片…死地…死了太多…太多人…恨…怨…不甘…化不开…”

她浑浊的盲眼仿佛穿透了洞穴的岩壁，望向古战场更广阔的废墟：“…我…不是人…是这些…死不透的…怨…聚起来…的一个…念头…一个…想看看…柱子塌的…念头…”

她的话语揭示了令人震撼的真相。她并非真正的生灵，而是这片古战场无数枉死者残存怨念在漫长岁月中，因某种共同的执念（对锁灵柱体系的仇恨？）而短暂聚合形成的特殊存在！一个拥有部分意识和能力的、活着的怨念集合体！

“帮你们…挡…引路…引那些人…”石婆婆的气息越发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虚无中挤出来，“…烧的是…‘我’…的本…源…撑…不久了…”

帮助设伏对抗净尘使，引导怨气形成屏障，甚至刚才那微弱的、吸引流亡者前来的“呼唤”…每一次动用力量，都是在燃烧她这聚合体存在的根基！

莫离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石婆婆之前那悠长的叹息，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洞悉苦难。她本身就是这片土地上无尽苦难的一部分。

“但…值…”石婆婆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莫离，指向他怀中的镇魂匣，也指向外面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流亡者，“…你们…像火种…比…我这死不了的…怨…有用…”

她的手指最终停在莫离面前，枯瘦的掌心向上摊开。掌心之中，一点微弱却异常凝实的灰白色光芒缓缓亮起。光芒中心，是一枚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结晶。它不像怨灵结晶那样充满狂暴的负面能量，反而显得异常纯净、沉重，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光影在流转、生灭。

“拿着…”石婆婆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灰烬塔’…我…‘看’过…很多次…”

随着她的话语，那枚小小的灰白色结晶缓缓飘向莫离。在接触莫离指尖的瞬间，一股冰冷而庞杂的信息流，如同潮水般涌入莫离的脑海！

那并非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烙印：

?一座矗立在枯骨涧深处、不断抽取地脉精血、散发着不祥灰光的塔状锁灵柱分支（灰烬塔）的立体结构！

?塔身几处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如同人体经脉交汇之处，散发着刺目的光斑！

?塔基深处，一处连接地脉、相对脆弱、如同“命门”般的能量汇聚点！

?塔内守卫巡逻的规律（虽然现在空虚，但信息仍有价值）！

?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指向塔顶某个特殊装置（似乎是某种信号发射或能量增幅器）的感知！

这是石婆婆以自身存在的本源怨念为代价，无数次“凝视”灰烬塔后，在其能量流转与自身怨念共鸣中，所“阅读”到的、关于这座小型锁灵柱分支最核心、最致命的结构弱点！是她最后，也是最珍贵的馈赠！

结晶传递完信息，光芒彻底黯淡，落入莫离掌心，触手冰凉，仿佛一块普通的灰色石子。

石婆婆的身体在送出结晶后，变得更加透明，如同即将消散的雾气。她浑浊的盲眼费力地转向洞穴豁口外，仿佛想穿透遥远的距离，望向锁灵城的方向。

“我…时间…到了…”她的声音缥缈得如同叹息，“消散前…就想…远远…看一眼…”

她枯瘦的手指，艰难地指向锁灵城的方向，那动作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与悲凉：

“…看…那吸血的柱子…崩塌的…火光…”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在角落的阴影里彻底淡化，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只剩下那枚冰冷的怨念结晶，躺在莫离的掌心，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怨念聚合体最后的执念与牺牲。

莫离紧紧攥住那枚结晶，冰冷的触感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石婆婆并非人类，但她那源自万千枉死者怨念的执念——对锁灵柱崩塌的渴望——此刻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

他站起身，将结晶小心收起，目光扫过正在休整的赤枭、云无月、鬼手七，以及外面那些饱经苦难的流亡者。枯骨涧，灰烬塔…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石婆婆用最后的“生命”，为他们点燃了炸毁第一根锁灵柱的火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