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的春天,北方的化工厂家属院里,柳絮飘得烦人。
苏念棠就是在这个浑身都疼的当口,彻底清醒过来的。脑壳像是被斧头劈过,一阵阵发懵,混杂着不属于她的记忆,吵得厉害。
“死丫头片子,还跟老娘装死?赶紧起来!那机械厂的刘主任马上就来了,你摆这副丧气脸给谁看?”
尖利的叫骂声伴随着门板被拍得砰砰响,震得土墙皮簌簌往下掉。
苏念棠,或者说,现在占据了这具十六岁身体的玄门天才,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是糊着旧报纸的顶棚,一盏昏黄的电灯泡,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
她花了几秒钟消化完脑中的信息。
原主也叫苏念棠,父母是化工厂的技术员,半年前因公殉职,留下她一个孤女,被贪财的舅妈王翠芬接回家“照顾”。说是照顾,不过是看中了厂里给的那笔抚恤金和原主父母留下的工作岗位。现在,钱榨得差不多了,舅妈就想把她塞给机械厂一个死了老婆、脾气暴躁的老光棍主任,好换一笔丰厚的彩礼,再把原本属于她的工作岗位名正言顺地占给自家儿子。
而原主,就是在激烈反抗推搡中,后脑勺磕在桌角,一命呜呼。
“真是……人间惨剧。”苏念棠无声地叹了口气,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和额头伤处的钝痛。她前世熬夜研究祖传的《玄枢秘录》,试图参透最后一道因果法则,没想到心力交瘁,直接猝死,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玄门中人,最信因果。占了人家的身子,这仇,得报;这命,得活出个样子来。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藏蓝色确良衬衫、腰身滚圆的中年妇女叉着腰站在门口,吊梢眉,三角眼,颧骨高耸,一脸的刻薄相,正是舅妈王翠芬。
“哟,醒了?醒了就赶紧拾掇拾掇!刘主任可是带了彩礼来的,你别给我掉链子!”王翠芬上下打量着苏念棠,眼神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
苏念棠没动,只是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王翠芬脸上。天生的灵瞳在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似乎与她的灵魂彻底融合,此刻自行运转起来。
只见王翠芬头顶三尺处,一股灰黑色的晦气盘旋不散,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破财的赤红与口舌是非的浊黄。印堂处更是隐隐发暗,这是霉运当头、即将应验的征兆。
苏念棠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除了灰尘和劣质雪花膏的味道,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阴物的腐朽气,源头似乎就在王翠芬身上。
她心下明了,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清晰无比:“舅妈,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后背发凉,半夜容易惊醒,还伴有耳鸣?”
王翠芬一愣,下意识道:“你咋知道?”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眉毛一竖:“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起来!”
苏念棠却不理她,继续慢悠悠地说,眼神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洞彻:“你印堂发黑,晦气缠身,头顶破财之兆,身边还跟着……不干净的东西。今天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而且,这灾祸就应在这婚事上。”
“放你娘的狗屁!”王翠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死丫头,还敢咒我?我看你是皮痒了!”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是不是咒你,你心里没数吗?”苏念棠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王翠芬的动作僵在半空,“你左肩是不是比右肩沉?夜里睡觉总觉得有人对着你脖子吹气?你掏兜看看,今天出门揣的钱,是不是少了一张?”
王翠芬脸色猛地一变。她最近确实浑身不得劲,去医院也查不出毛病。苏念棠前面说的,她还能以为是这死丫头瞎蒙的,可丢钱这事……她早上明明揣了十块钱整票,刚才偷偷一摸,好像真的只剩九张一块的零票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
“你……你偷我钱了?”王翠芬又惊又怒。
“我躺在这屋里,怎么偷你的钱?”苏念棠淡淡道,“这是破财之兆的先显。舅妈,听我一句劝,今天这门亲事,不成。强求,必见血光。”
她的语气太笃定了,眼神也太清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王翠芬心里莫名有些发毛,但一想到刘主任许诺的三转一响和两百块彩礼,那点疑虑瞬间被贪婪压了下去。
“少吓唬人!我看你就是不想嫁!由得了你?”王翠芬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赶紧给我起来打扮!刘主任马上就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粗哑的男人声音:“王大姐,在家吗?”
王翠芬立刻变脸,堆起热情的笑容:“在在在!刘主任,您快请进!”她狠狠瞪了苏念棠一眼,压低声音威胁,“给我放聪明点!”
说着,她转身迎了出去。
苏念棠看着她的背影,尤其是她脖颈后那团若有若无的灰气,轻轻摇了摇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子,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外套,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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