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松江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城南的悦来客栈,二楼一间客房的烛火早已熄灭,只余下窗外几声零落的犬吠。
十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街角巷弄里钻了出来,他们手中都提着长短不一的棍棒,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脖子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都利索点!”刀疤脸压低了声音,“钱老爷交代了,别闹出人命,打断他一条腿,让他知道这松江府是谁的地盘就行!”
“放心吧头儿,一个京城来的雏儿,保证让他哭着滚回去!”
一行人交换着狞笑,蹑手蹑脚地摸向客栈后门。
就在刀疤脸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栓的刹那,异变陡生!
“唰!唰!唰!”
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数十道黑影从墙角、屋檐、货堆后猛地窜出,动作迅捷如猎豹。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中端着的,是造型奇特的短管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在月色下泛着死亡的寒光。
“不许动!宪兵办案!”
冰冷而整齐的低喝声,如同铁锤砸在每个青皮混混的心口。
那刀疤脸混了一辈子江湖,也算见过些阵仗,可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这帮人悄无声息地就围了上来,动作比官府的捕快利索百倍,身上的杀气更是浓得化不开。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刚想开口喊叫,一个坚硬的枪托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眼前一黑,便软软地瘫了下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声惨叫,只有几下沉闷的击打声和骨骼错位的脆响。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十几个气势汹汹的青皮流氓,就全被捆成了粽子,嘴里塞着布团,拖进了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客栈二楼,窗户被推开一道缝。
王启年看着楼下迅速恢复平静的街道,脸上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次日天明,华亭集市口,人声鼎沸。
往日里卖艺的、算命的摊位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副沉重的枷号。
昨夜被捕的青皮流氓,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地被枷锁固定在木架上,供来往百姓围观。
旁边,一张巨大的告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告示上并未提及什么巡税员,更没有提什么官吏遇袭,只用最简单的白话文写着:经查,以疤脸张为首的流氓团伙,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于昨夜“结党营私,意图冲击驿馆,扰乱治安”,人赃并获,不日将公开审判。
告示的末尾,还附上了审讯出来的口供摘要,用朱笔醒目地圈出了一行字:“……受苏州钱氏族人钱德指使,得银五十两……”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原来是钱家干的!我就说这些泼皮哪来这么大胆子!”
“嘿,这新朝廷有点意思啊,抓了人还把背后指使的给抖搂出来!”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而混在人群中的几个士绅门客,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悄悄溜走,回去报信了。
拙政园。
钱从德听着族弟钱德惊慌失措的报告,气得将心爱的建窑茶盏都摔了个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指着钱德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让你给他个教训,谁让你留下把柄的!”
“兄长,我……我也不知道这新朝的鹰犬如此厉害啊!”钱德哭丧着脸,“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那姓王的巡税员没动,反倒是我们钱家的脸面被按在地上踩!兄长,您快想想办法,派人去府衙疏通一下,花多少银子都行!”
钱从德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很快,几个携带重金的说客,便敲响了松江府新任镇抚官的府门。
这位镇抚官是南京直接空降下来的,据说是秦王身边的老人。
他客气地接待了所有说客,茶水也上好的,但无论说客们如何暗示,如何许诺,他都只是笑眯眯地听着。
直到说客们口干舌燥,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诸位的心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此事涉及地方治安,影响甚大,秦王殿下亲自过问。我等为人臣子,只能秉公办理,一切按《秦律》来。诸位请回吧。”
这番话,客客气气,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钱家所有的希望。
此事如同一场地震,迅速在整个江南士绅圈里传开。
他们第一次发现,过去那种用银子和人情就能摆平一切的规矩,在这些新朝官员面前,似乎失灵了。
这激起了他们更深的恐惧,也催生了更疯狂的对抗。
既然暗地里的小动作不行,那就把事情闹大!
一张无形的大网再次撒开。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即将到来的秋粮征收。
“拖!”
“耗!”
“谎报!”
这是温先生给出的新策略。
于是,怪事发生了。
南直隶十三个府,突然有七个府的官吏,不约而同地向南京递上了告灾的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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