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把整片大地染成了暗红色,像是给这片刚经历过血战的土地,又涂上了一层新鲜的血。
德州城外,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火药硝烟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
赵老四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在战场上溜达。
他没有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清军尸体,而是看着自己手下的兵。
士兵们三五成群,以小队为单位,沉默地执行着命令。
他们的脸上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战场打扫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但放眼望去,依旧是满目疮痍。
王大疤正带着他的甲兵队,给那些还在地上蠕动的清军伤兵补刀。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一个年轻的士兵跟在后面,脸色发白,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他用长矛的末端拨开一具尸体,弯腰解下上面的甲胄,手法已经比之前熟练了不少。
“头儿,你看这个!”一个士兵兴奋地喊道,他从一具尸体上拽下一副银光闪闪的铠甲,虽然上面沾满了血污和泥土,还破了几个洞,但那精良的做工依旧清晰可见。
“巴牙喇的甲!好东西!”王大疤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副铠甲,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都给老子收好!现在咱们又扩军了,工坊那边一时半会还补充不来,这些甲收拾一下就能给自己人用!”
赵老四看着这一幕,咧嘴笑了笑。
他喜欢这种感觉,胜利,然后是实实在在的缴获。
他催马走到一个临时堆放缴获物资的空地,那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残破的盾牌、断裂的大刀、扭曲的长枪,还有一堆堆被扒下来的各色甲胄。
鳞甲、锁子甲、棉甲,最多的还是镶白旗标志性的铁甲。
军需官正带着几个识字的文书,一边清点,一边大声记录。
“记!巴牙喇重铠,三百一十七副!铁甲,四千二百余件!战马,六千九百一十四匹!还有……孔有德那厮的红夷大炮,被咱们敲碎了二十多门,剩下七门好的,都给老子拉回城里去!”
每报出一个数字,周围的士兵们就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这些冰冷的数字,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军功,是他们打败不可一世的八旗军的最好证明。
赵老四的心情极好,他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家乡小曲。
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
他不仅守住了德州,还把多铎的脸按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这份战报送到南京,总镇陈海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总指挥!”一名骑兵斥候从远处飞奔而来,翻身下马,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兴奋,“豫亲王多铎,带着残兵,已经逃出五十里外!咱们的骑兵营……要不要继续追?”
“追个屁!”赵老四眼睛一瞪,“穷寇莫追!鞑子都是骑兵,真把他们逼急了,回头咬一口也麻烦。让骑兵营回来休整,把战场上的鞑子尸体都给老子处理干净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派人去周围的村镇传话,就说鞑子被打跑了,让他们都安心回家!告诉他们,有咱们靖难军在,这山东的天,塌不下来!”
……
五十里外,官道上。
溃逃的清军已经不成队列,三三两两,如同丧家之犬。
多铎被几个亲兵护在中间,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的脸上、甲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污泥。
那身曾经代表着无上荣耀的亲王铠甲,此刻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他带来的镶白旗精锐,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场他主动挑起的战斗中,几乎损失殆尽。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这个消息传回盛京,皇太极会如何看他,那些平日里与他不合的兄弟贝勒们,又会如何嘲笑他。
“水……水……”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多铎扭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甲兵,他腹部中了一枪,被人用布胡乱绑着,此刻正从马背上滑下来。周围的人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赶路。
没有人停下来。
在靖难军骑兵的追击下,他们已经跑了几个时辰,人困马乏,每个人都到了极限。任何累赘,都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阿克敦也在溃兵之中。
他幸运地找到了一匹无主的战马,跟在人群的末尾。
他不敢靠前,怕被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军官当成逃兵砍了,也不敢落后,怕被后面随时可能出现的靖难军骑兵追上。
他回头望去,德州的方向,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可那座城池,却像一个巨大的梦魇,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牛录额真,想起了那些一同冲锋的同伴,他们都留在了那片血色的土地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他们真的是天下无敌的八旗勇士吗?
为什么在那样的火器面前,他们连靠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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