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议事厅。
高杰的使者又来了。
与上一次的倨傲截然不同,这一次,他几乎是被人架进来的。
那张脸灰败如死,双腿抖得像是秋日里的筛糠,仿佛魂魄已经丢在了来时的路上。
“陈……陈将军……”
使者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家将军……愿……愿降……”
话音未落,帐内众将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周平更是咧开大嘴,觉得这“翻山鹞”总算是开了窍。
“早这样不就完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非得让罗虎那夯货抽一顿才舒服。”
使者猛地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抬起头,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只是……我家将军,有一个条件。”
“条件?”
周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一步跨出,铜铃般的双眼怒视着地上的使者,声音如同炸雷。
“一个降将,还敢跟我们总镇提条件?我看他是活腻了!”
“总镇,末将请战!无需十日,三日之内,我必将高杰的脑袋提来见您!”
“末将附议!”
“给他脸了!”
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被引爆,杀气腾腾。
众将群情激奋,只觉得这高杰是在最后关头,还要往他们脸上吐一口唾沫。
使者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拼命磕头,声嘶力竭地哭喊:“将军息怒!诸位将军息怒!先听我说完!先听我说完啊!”
“让他说。”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的嘈杂。
陈海端坐主位,自始至终,神情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抖成一团的人,抬了抬手,示意周平退下。
“说吧,什么条件。”
使者如蒙大赦,连声道:“我家将军……他……他可以交出兵权,交出徐州,麾下所有将士任凭陈将军整编……”
“只求……只求陈将军能答应,绝不将他交予李自成!”
此言一出,帐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连最冲动的周平都愣在了原地。
李自成?
这都哪儿跟哪儿?李闯王现在被鞑子追得满山西跑,自身难保,怎么会跟高杰扯上关系?
陈海的嘴角,却无声地勾了一下。
他明白了。
高杰怕的不是他陈海,怕的也不是死。
他怕的是落到李自成手里。
这位“翻山鹞”,当年还是李闯王麾下大将时,拐跑了人家的老婆邢氏,还带走了部分兵马,转头就投了官军。
这是夺妻之恨,不死不休。
高杰自己就是流寇出身,他太清楚山头之间的恩怨该怎么算了。
在他看来,陈海打的旗号再响,出身依旧是“流寇”,谁知道和李自成私底下有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连?
万一陈海是李自成埋在南边的一颗暗棋,他高杰现在投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通了这一层,周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帐的杀气顿时被这声笑搅得无影无踪。
“他娘的,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条件,”周平挠了挠后脑勺,哭笑不得,“闹了半天,是怕咱们把他打包送给李自成啊?”
陈海也笑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使者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
陈海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陈海,与李自成非亲非故,更无半分瓜葛。我答应他,绝不会做那种转手送人的事。”
他拍了拍使者还在发抖的肩膀。
“他高杰是个人物,私人恩怨与我无关。他既然选择投我,那我便保他周全。”
“刘泽清在济南过得如何,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他高杰,只会比刘泽清更好。金银财富,高官厚禄,一样都不会少。”
“若是日后还想带兵,等他的部队整编完毕,通过了考核,我陈海麾下,不缺他一个将军的位置。”
陈海的话,坦荡磊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使者呆呆地听着,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置信。
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屈辱艰难的谈判,甚至做好了被乱刀砍死的准备,却没想到,陈海竟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还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当然,”陈海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冷了下来,“我的承诺,是建立在他真心归降的基础上。若是他敢跟我耍什么花招,或者管不住手底下那帮兵痞……”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使者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帐。
十日期限的最后一天。
徐州城门,缓缓洞开。
高杰一身戎装,亲自率领麾下众将,立于城门之外。
当他看到陈海那支军容严整、鸦雀无声的军队如黑色潮水般压过来时,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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