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后堂,一间僻静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
秦王朱存枢,这个往日里陈海都懒得正眼瞧的藩王,此刻却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棉袍,局促不安地坐在客座上,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他却不敢碰一下。
陈海不开口,这暖阁里便只有炭火爆裂的轻微声响。
“龙脉?”
陈海终于放下手中的公文,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朱存枢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弹了起来,姿态放到了尘埃里,脸上挤出谄媚的讨好。
“陈帅……主公明鉴!那不过是小王为求苟活,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他见陈海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地解释:
“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龙气!是在秦岭深处,小王耗费万金,秘密修建的一处堡垒。”
“里面囤积的粮食、药材、兵甲、金银,足够我朱家数百口人,在里面躲上三年,与世隔绝!”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大明……气数已尽。小王别无所求,只愿献出这处‘龙脉’,换我一家老小的性命,从此做个安安分分的富家翁。”
陈海听完,没说话。
他只是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吹了吹氤氲的热气。
这个动作,缓慢而平静,却让朱存枢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一头猛虎无声地审视,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带秦王下去休息吧。”
陈海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朱存枢如蒙大赦,腿一软,几乎是被亲兵架着拖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议事厅里就炸开了锅。
“主公!这狗日的秦王,在西安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不知害了多少人!留着他作甚?”
罗虎第一个跳出来,唾沫星子横飞。
“一刀砍了,正好用他的人头祭旗,告慰西安城屈死的百姓!”
赵老四也瓮声瓮气地附和:“就是!杀个藩王,多大的名声!咱们正好告诉天下人,谁敢欺负老百姓,管他姓朱还是姓王,都一个下场!”
一众武将纷纷叫嚷起来,个个杀气腾腾。
在他们看来,这朱存枢就是一头养肥了的猪,不宰了分肉,简直天理难容。
“糊涂!”
宋献策一拍桌子,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杀一个朱存枢,除了泄愤,有何用处?”
“主公志在天下,日后要面对的,是成百上千个姓朱的宗室!今日杀了朱存枢,明日天下所有藩王只会与我军死战到底!”
“若今日留下他,给他富贵,给他活路,那便是给天下所有朱明宗室,立下了一个榜样!”
一直沉默的洪承畴也捻着胡须,慢悠悠地开了口。
“宋先生所言极是。一个活着的、感恩戴德的秦王,比一百个死掉的秦王都有用。此乃千金买马骨之计。主公若想兵不血刃取天下,此举必不可少。”
连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孙传庭,此刻也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陈海一眼。
陈海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才缓缓开口。
“老宋说得对。”
他看向赵老四和罗虎,声音平稳而有力。
“你们的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杀猪的。”
“这朱存枢,现在就是一块骨头,咱们得把他吊起来,让天下的野狗都看着。”
“告诉他们,只要肯摇尾巴,咱们这儿,有的是肉吃。”
赵老四挠了挠光头,似懂非懂,但既然主公发了话,他便不再多嘴。
这场关于秦王生死的争论,就此尘埃落定。
关中的安稳,并不能让天下也跟着安稳下来。
接下来的数月,天下大势急转直下。
清军在山西劫掠一空后,竟没有南下,而是卷着无数人丁财货,心满意足地退回了关外。
他们走后,整个山西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这片焦土,却成了李自成的沃土。
被清军打得几乎散架的闯军,在河南、湖广连年大旱的助推下,如同饿疯了的蝗虫,席卷了无数活不下去的流民。
短短几个月,李自成的队伍竟如滚雪球般,再次膨胀到了号称百万之众的地步。
“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比任何刀枪都管用。
李自成携滔天之势,连破数城,明廷官员望风而降,曾经把他追得上天无路的官军,此刻竟成了他的前锋。
消息传到新安镇,赵老四坐不住了。
“主公!那李闯都快打到北京城了!咱们还在这儿磨蹭啥?”
他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再不动手,等他坐了龙庭,咱们可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是啊主公,不能再等了!”
“发兵吧!”
众将纷纷请战,生怕慢人一步。
陈海却只是看着地图,手指在陕西、甘肃一带缓缓划过,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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