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总督洪承畴并未按官场规矩,着人通报,让其大开城门,摆开仪仗出城迎接,而是直接进了城。
这个消息让徐子宾后脑勺一阵冰凉。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县衙,身后跟着一众大小官吏和本地士绅,个个脸上失了血色,惶急得如同奔丧。
一行人刚冲出衙署大门,便一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仪仗队。
洪承畴的亲兵,人人身披精甲,手按刀柄,眼神扫来,带着战场上才有的实质杀气。
只一个照面,就让徐子宾这群乌合之众腿肚子发软,喉咙发干。
“下官……下官鄠县知县徐子宾,恭迎总督大人!”
徐子宾慌忙整理衣冠,膝盖一软就要扑通跪下。
可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洪承畴的身影已经从他身侧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半分停留。
洪承畴的目光在县衙那略显陈旧的门脸上扫过,确认并无奢华修缮的痕迹,但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径直迈步而入。
这一下,让徐子宾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张脸瞬间胀成了猪肝色。
最后,他只能在那些亲兵冰冷的注视下,狼狈地提着官袍下摆,几乎是小跑着跟了进去。
后堂之内,洪承畴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
自有亲兵奉上茶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这里本就是他的总督行辕。
徐子宾战战兢兢地陪坐在侧,屁股只敢沾着椅子三分之一的边,只觉得那木椅上长满了无形的钢针,每一息都是煎熬。
“徐知县。”
洪承畴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动水面的茶叶,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后堂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本督一路行来,见你这鄠县,城池坚固,兵丁精悍,市井有序。”
“与关中他处,大为不同啊。”
徐子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住,骤然抽紧。
他立刻躬身,声音发颤。
“皆是……皆是托总督大人洪福,朝廷天威,下官不过恪尽职守,不敢懈怠。”
“恪尽职守?”
洪承畴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堂内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凝固了。
“本督倒是听说,徐知县结交广泛,与一位外来的商贾联络甚密,据说那客商在鄠县的生意都做到了西安府城区了。”
“什么奇味楼、百乐坊,如今名声可不小啊。”
来了!
徐子宾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的官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让他如坐针毡。
他脑中飞速闪过陈海先前交代过的种种说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只是为活跃地方商贸,增加些税收。那姜掌柜是正经商人,所营生计,也都是……都是合乎咱们大明的律法的。”
“是吗?”
洪承畴的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
“本督对生意不感兴趣。”
“不过,听闻这位姜掌柜手段不凡,不仅能让生意日进斗金,还仗义疏财,助官府修缮城防,支援朝廷剿寇,实属不易。”
“如此明晓事理之商贾,本督倒是想见上一见。”
他微微停顿,目光落在徐子宾的脸上,话锋陡然转利。
“去,把这位姜掌柜叫来,我倒要看看这商贾有何高见。”
“请”字说得极轻,落在徐子宾耳中却不啻于一声炸雷。
他整个人都懵了。
姜掌柜?
姜涛昨天才跟着福伯的商队下江南,这会儿怕是连潼关都出了,他上哪儿去请人?
徐子宾额头冷汗直流,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洪承畴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
那份从容不迫的沉默,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窒息。
“怎么?”
“徐知县是觉得,本督请不动这位姜掌柜?”
“不不不!下官不敢!”
徐子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连忙找了个借口,说要立刻派人去寻,然后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后堂。
一出门,他便立刻派心腹快马加鞭,往南城区的陈海一行人的住所求救去了。
……
南城大宅,书房。
陈海正准备送宋献策返回陈家寨主持防疫大局,结果人还未出大宅,就收到了徐子宾的紧急通报。
“主公,洪承畴指名要见姜涛!”
宋献策闻讯,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惊疑。
陈海看完信,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这洪承畴,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宋献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老夫原以为,他只是听信了孙钱两家之言,前来问罪。可他一不查账,二不拿人,反而先赞鄠县之景,再点商人之名,此举大有深意。”
“他不是来问罪的。”陈海的指节停下,一语点破。
“他是来要钱的。”
“要钱?”宋献策一愣。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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