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七月中。
鄠县,陈家寨。
夜色如墨,陈海的书房却亮如白昼。
房门被猛地撞开,姜涛冲了进来,连规矩都忘了。
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却烧着一团压不住的火,声音都在发颤。
“主公,北边……出大事了!”
陈海正俯身于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捏着一枚代表孙传庭部的小旗。
闻言,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说。”
“高迎祥……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姜涛狠狠喘了口气,将一封密信递上。
“就在黑水峪,被新任陕西巡抚孙传庭堵了个正着!”
“七月六日开战,九日,仅仅四天,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
“高迎祥本人,被他的亲兵出卖,活捉了!”
最后一句,姜涛的语气里充满了荒诞。
一个搅动数省风云,让大明朝廷焦头烂额的一代枭雄,竟以如此可笑的方式收场。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宋献策闻讯赶来,正好听见这句,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骇然。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死死盯着那面代表高迎祥的“闯”字大旗。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陈海没有说话。
他接过密信,目光快速扫过。
情报很详细,几乎复刻了整个战役的流程。
孙传庭的果决,洪承畴的火速驰援,还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祖宽和他麾下的三千关宁铁骑。
“孙传庭……”
陈海放下密信,指尖在沙盘上“黑水峪”的位置轻轻敲击着,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欣赏。
“是个将才。”
但他心中,却掀起了另一重波澜。
历史的车轮,似乎被拨快了半个月。
高迎祥的败亡,比他记忆中提前了。
这是一个信号,他所熟知的未来,正在变得模糊。
宋献策的忧虑却无比现实,他看向陈海,眉头紧锁。
“主公,官军此番大胜,声威必然震动整个陕西。孙传庭、洪承畴之流,会不会顺势挥师南下,将我们这颗钉子也一并拔除?”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闻讯赶来的将领心头。
陈家寨如今虽有两万之众,但大多是新兵流民,真正的战兵不过三千。
拿什么去对抗刚刚歼灭了闯王主力的官军精锐?
“不。”
陈海摇了摇头,脸上非但没有忧色,眼中反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他伸手,将代表高迎祥的大旗从沙盘上拔起,随手扔到一旁。
“先生你看。”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滑动,点在了陕北一带。
“洪承畴的主力,还在跟李自成他们捉迷藏。孙传庭虽胜,但新募的秦军必然伤亡惨重,急需休整。祖宽的关宁铁骑是客军,不可能久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所以,他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什么?”
“是追剿高迎祥的残部,是收编那些吓破了胆的流寇头目,是重新稳固整个关中北部的防线!”
“至于我们……”
陈海笑了,指着秦岭深处的陈家寨。
“山高路远,又挂着个游击将军的虚名。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小患,与李自成这种大癣相比,暂时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充满了力量。
“这是一个窗口。”
“一个千载难逢,留给我们闷声发展的黄金窗口!”
宋献策浑浊的眼睛里,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明白了!
主公看到的不是威胁,而是敌人因胜利而产生的疏忽,所带来的宝贵时间!
“那我们该当如何?”姜涛也反应过来,呼吸都急促了。
“很简单。”
陈海转身,目光如电,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地发出。
“姜涛!”
“属下在!”
“情报!高迎祥一倒,他手下那些大小头目必然人心浮动!从今天起,不惜一切代价,扩大情报网络,给我盯死了他们!”
陈海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富有穿透力。
“我要知道孙传庭和洪承畴,是如何处置那些降兵降将的!是杀,是剐,还是收编?他们的下场,就是我们日后最好的参考!也是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提前看清自己的路!”
“是!”姜涛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这道命令背后深远的战略意义。
陈海的目光转向宋献策。
“宋先生,我们现在寨中,有多少人了?”
宋献策立刻躬身,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条理清晰地回报。
“回主公,截至昨日,已登记造册者,共计两万一千七百四十二人。另有近两千人,尚在山外的甄别营中,等待观察期结束,以防瘟疫。”
这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流寇头目欣喜若狂。
陈海却摇了摇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渴求。
“不够。”
“远远不够!”
他伸出五根手指,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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