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只剩下徐子宾。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抽走了,成了一滩烂泥,瘫在太师椅上。
跑不了。
他是鄠县知县,是朝廷的命官。
弃城而走,是死罪。
可不跑,难道留在这里等死?
就凭城里那百十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巡检司兵丁?
还有那帮除了捞油水什么都不会的衙役?
拿什么去挡蝎子块那成千上万的贼寇?
徐子宾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恐惧在嗡鸣。
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又冷又痒。
唯一的生路,是向洪承畴洪督师求援!
只要督师大人的兵马一到,就算流寇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靠近。
对!
写信!
这个念头让他找回了一丝力气。
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虚浮,身体晃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远水解不了近渴。
等到洪督师的援兵抵达,他的坟头草都该长出来了。
眼下,必须先做做样子。
徐子宾强行挺直腰杆,对着门外嘶哑地喊道:“来人!来人!”
“速去将城中所有士绅名流,全部请到县衙议事!”
他要开一场守城动员大会。
让那些肥得流油的家族,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共同守卫鄠县。
当然,这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漂亮话。
他真正的计划,是趁着全城动员的混乱,把自己搜刮的家当和老婆孩子,悄悄送往西安府。
至于这座城。
至于满城的百姓。
他们的死活,与他何干?
只要自己的乌纱帽和项上人头能保住,一切都可以牺牲。
一时间,因为这一纸塘报,鄠县的上层彻底乱了。
昨日还称兄道弟的盟友,此刻已作鸟兽散,各自奔命。
他们谁也不知道。
就在他们如丧家之犬般准备逃离时,一支支沉默而精悍的队伍,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一道道鬼影,从四面八方汇入城中。
城门,早已形同虚设。
那些守城的兵丁,一听到流寇将至的消息,跑得比兔子还快,早就没了踪影。
四座城门大敞四开,仿佛一张引人堕入的巨口。
这,为赵老四的人马,提供了完美的潜入机会。
……
县衙后街,一处不起眼的院门被叩响。
两长,一短。
是自己人的暗号。
姜涛拉开门栓,赵老四那张刀刻斧凿般的脸出现在门外。
他身后,是二十名换了布衣的精锐战兵。
尽管衣衫朴素,但他们身上那股血与火淬炼出的悍勇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狼,腰间鼓鼓囊囊,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虬结。
赵老四踏入院门,视线穿过院子,瞬间定格在那个正在擦刀的年轻人身上。
陈海同样一身布衣,神态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可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赵老四身后二十名悍卒,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呼吸都放轻了。
“主公!”
赵老四快步上前,抱拳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见到主心骨的激动。
“来了。”
陈海放下佩刀,刀身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森冷的寒芒。
他站起身,目光越过赵老四,落在他身后那些风尘仆仆的弟兄们身上。
“都辛苦了,进屋歇脚。”
众人鱼贯而入。
小小的厅堂瞬间被塞满,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汗水、尘土和铁器混合的独特味道。
那是属于战士的味道。
“主公,寨子里一切安好。”赵老四低声汇报,“宋先生让我给您带话,家里有他,您只管放手去做。”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册递过去。
“这是第一批弟兄,第一、第二旗队,直属卫队,火铳队,弩手队,其余人等都在城外的关厢候着,大概明天天黑前就都能到齐。人和家伙,都按您的吩咐,分批送进来了。”
陈海接过名册,翻开。
当他的目光落到末尾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名册上,火铳队的名字后面,多了一个括号。
里面写着:新式燧发铳,二十杆。
“哦?”陈海抬起头。
赵老四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主公,您不是说那新铳好使嘛。您走后,寨里的铁匠炉子就没熄过火。宋先生跟我一合计,干脆把新造的二十杆全给您带来了!”
“加上原来的十杆旧铳,咱们现在有三十个铳手,外加二十个弩手。”
“五十号人,隔着八十步,能把对面的官兵射成血筛子!”
“好!”
陈海一拳砸在掌心,心中的底气暴涨。
这批燧发枪,意味着陈家寨的工业体系,已经开始运转。
这才是真正的根基!
“弟兄们都安顿好了?”陈海看向姜涛。
“回主公,都安排在咱们盘下的几处院子里,万无一失。”姜涛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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