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铨选,沈章“四才俱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根本无需刻意打探,便已传得满城风雨,自然也毫无意外地,迅速递到了御前。
紫宸殿内,武帝听着内侍详细的禀报,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神情,
像是无奈,又像是好笑,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叹。
她对着侍立一旁的内侍监摇头道:
“这个沈章……朕看她是块燧石,走到哪儿,非得磕碰出点火星来,片刻不得安生。倒是真会惹事。”
内侍监揣摩着圣意,小心接话:“陛下,吏部那边如今可是头疼得紧。
授官不是,不授官也不是,沈进士这一手……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武帝轻笑一声,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她这是阳谋。用吏部自己定的规矩,堵了所有人的嘴。
四才俱佳……呵,她倒是底气十足,半分不肯退让。”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内侍监察觉到,陛下眼中并无真正的恼意,反而掠过……欣赏?
“朕原想着,将她空置些时日,磨磨她的性子,也看看各方的反应。没想到,她是一天都不肯等,自己硬生生又闯出一条路来。”
武帝目光微凝,望向殿外,“铨选四才俱佳……这等成绩,若是压着不授官,莫说清议不容,便是朕,也找不到理由。”
她沉吟片刻,问道:“吏部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内侍监忙回道:“臣听闻,几位尚书侍郎争执不休,尚无定论。有主张按律授官的,也有担心引来非议,主张暂缓的。”
“暂缓?”武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弧度,
“她沈章都把路铺到朕的脚下了,还如何暂缓?
再缓下去,只怕她下一步,就要去敲登闻鼓,告吏部一个选官不公了。”
她站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
沈章此举,看似莽撞,实则精明。
她利用了规则,展现了无可挑剔的实力,将压力和选择的难题,原封不动地抛给了朝廷,抛给了她这个皇帝。
“传朕口谕给吏部,”武帝停下脚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铨选既过,按制授官。至于授何职……”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考量。
直接授予清要之职?
恐怕反对声浪太大。
授予边远小县?
又未免屈才,更显得朝廷畏首畏尾,寒了天下有心向学女子的心,也让她这一番“四才俱佳”的苦心表现没了意义。
两种选择,似乎都欠妥。
武帝沉吟片刻,眼中那丝考量化为玩味。
“罢了。告诉吏部,沈章的官职,让他们依照《循资格》与铨选惯例,自行拟定。只要合乎制度,朕……准奏。”
内侍监闻言,心中一跳。
陛下这竟是……撒手不管了?
将这难题原封不动地踢回给吏部?
还加了一句“只要合乎制度,朕准奏”?
这看似是放权,实则是将吏部架在更高的火上烤!
吏部若再敢刻意打压,便是公然忤逆圣意,因陛下已明确表态按制度办。
更是自打嘴巴,沈章成绩无可挑剔。
可若真按制度给予相匹配的官职,那帮老臣的反弹……
“陛下,这……”内侍监下意识地想确认。
“就照朕说的去办。”武帝语气平淡,不容置疑,
“朕也想看看,没了朕的‘格外关照’,她沈章凭自己的本事,在这规矩森严的吏部铨选里,究竟能蹦跶多高,又能……搅动多大的风云。”
这既是对沈章能力的进一步试探,也是对她心性的磨砺,更是对朝中各方势力的一次无声敲打。
她倒要瞧瞧,这个不甘做“吉祥物”,一心要闯出一条路来的沈章,面对吏部那些老油条和潜在的明枪暗箭,能走到哪一步。
内侍监不敢再多言,躬身应道:“是,臣奉敕。”
口谕传到吏部,果然如同又投入一颗巨石。
尚书、侍郎们面面相觑,比之前更加为难。
陛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看似不管,实则将所有的压力和最终的决定权,都牢牢压在了他们身上!
“依照制度……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这是……要我们来做这个恶人?”
“还是说,陛下其实是想我们按实授官,借我等之手,成全那沈章?”
猜不透,完全猜不透圣意!
吏部值房内,几位老尚书、侍郎愁眉不展,案上的茶早已凉透。
“按制授官,按制授官……说得轻巧!”
一位侍郎烦躁地揪着自己的胡须,“这官到底怎么授?难不成真给她个京畿美缺?那帮老家伙还不得把咱们吏部衙门给拆了!”
“可若是给得太差,四才俱佳的成绩摆在那里,御史台那帮乌鸦明日就能把弹劾的奏疏堆满陛下的御案!”
另一位尚书揉着发胀的额角,“陛下那句‘按制’,就是悬在咱们头上的一把刀啊!”
众人唉声叹气,这沈章不是来求官的,是来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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