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子高声发问:“沈章!你年方弱冠,连县政都未见过,怎知赈灾纲要可行?莫不是你母亲念,你只负责誊抄?”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心里的疑虑,台下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落在沈章身上。
沈章上前一步,眸中锋芒不减:
“阁下此言差矣!我随母亲温书时,曾见祖父留下的《州县赈灾录》,
里面记着‘嘉硕三年,青州水患,因不分贫次,粥厂被壮汉哄抢,老弱饿死’。
又曾听巷里张老丈说,早年他领赈粮时,里正多扣了半升米 。
这些都不是书本上的死知识,是百姓的实在苦楚!”
她抬手点了点纲要上 “以工代赈” 四字:
“青壮若无事做,才易生乱。
老弱若得不到优先赈济,便是枉顾性命。
这不是‘未见过县政’就能想明白的,
是记着百姓的苦,才知道该怎么定先后!”
话音落下,台下有人高声喊:“这沈四娘子说得对!早年我就是被扣了粮!”
人群顿时炸开,纷纷附和,那名质疑的士子涨红了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箐看着女儿挺直的脊背,眼底闪过笑意。
这孩子,不仅继承了她的功底,更有她当年没有的直面人心的勇气。
沈章一番结合实例、直指人心的回答,如在滚沸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引发了台下更激烈的反响。
那提问的士子面红耳赤地退下,但更多质疑者,尤其是那些自恃饱读诗书却落榜之人,岂肯轻易罢休?
立刻又有一人高声发难,此次目标转向了沈箐:
“沈箐,你策论中言‘设水防参军,直归户部,不受州县掣肘’。
此议看似高明,实则大谬!
州县父母官,统管一方,若水利之事竟不能辖制,权责不清,政令如何畅通?
岂非架空地方,致使政出多门,效率低下?此莫非是妇人闭门造车之见?”
此问极为刁钻,直指沈箐策论中可能存在的“理想化”弊端,更是隐晦地再次以“妇人之见”进行攻讦。
台下不少官吏出身或有地方管理经验的人,闻言也不禁点头,觉得此问切中要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箐身上。
沈箐神色不变,淡声道:“阁下所虑,确为实务之关键。
然,请问阁下,为何年年治水,年年水患?除天灾之外,**何在?”
她不待对方回答,便自问自答:
“正在于地方官员权责过重,却无专精!
水患来时,仓促应对,或为保乌纱,盲目增赋筑堤。
或为省麻烦,强行迁民了事。
事后问责,亦可推诿于天灾,或归咎于前任。
若设专官,直归户部,其职责唯在水利,功过赏罚,一目了然。
州县官仍需协调民夫、管理粮草,并非完全置身事外,何来架空之说?
此正是‘专业之事,当付专业之人’,避免外行指挥内行,方能根治水患顽疾!
前朝曾设都水监,便是此理,奈何后期废弛,方有今日之困。”
她引证前朝制度,点明“专业分工”的重要性,将对方“政出多门”的质疑,巧妙转化为“权责明晰、专业高效”的优势。
那提问者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
台下不少懂行的人已是暗暗点头。
“巧言令色!”又一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直接针对沈章的诗赋,
“沈四娘子,你诗云‘虽求登桂榜,但守寸心宁’,
既要求功名,又要标榜清高,岂非自相矛盾,虚伪做作?”
此言充满恶意,引得台下一片哗然,连主考官都皱起了眉头。
沈章并未动怒,她目光看着那人,朗声道:
“《论语》有云:‘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
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追求功名,乃士子本分,何错之有?
关键在于‘得之以其道’,在于得之后‘如何处之’。”
她声音提高,传遍广场:
“‘虽求’,是坦荡承认进取之心。
‘但守’,是时刻警醒不失本心。
若只为功名,便可同流合污,蝇营狗苟,那才是真正辜负圣贤教诲!
我沈章求功名,是为施展抱负,护我想护之人,守我想守之理,而非为功名利禄本身!
这其中的区别,阁下莫非不懂?
还是说,在阁下眼中,求取功名便注定要放弃风骨,二者只能存一?”
她以《论语》为基,将个人志向与操守的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
反而将对方逼入了“要么承认自己不懂圣贤道理,要么承认自己认为求功名就必须放弃风骨”的两难境地。
那人被噎得面红耳赤,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狼狈退下。
问题一个接一个袭来。
从《周礼》官制的细微区别,到《尚书》中不同篇目的核心思想辨析。
从边关屯田的利弊,到漕运改革的难点。
从诗词格律的拗救,到古今文字训诂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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