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县衙内,沈章刚与苏秀商议完新一批夷药种植区的划分,正准备歇息片刻,便接到了州府以最高优先级送来的公文。
她拆开一看,是关于云川建城,朝廷的批复,准她先筹后销。
另一封是刺史张谦的亲笔。
字迹比往常潦草许多,透着惊慌,内容更是让她心头一沉。
张谦在信中告知了她巡察使团即将抵达的消息,尤其重点强调了正使是御史大夫王铮,
“此老顽固,尤恶变古,尔之作为,皆在其眼中钉也!
慎之!慎之!账目户籍,务求滴水不漏,言行举止,切莫授人以柄!若有不谐,你我皆休矣!”
沈章拿着这封公文,半晌无言。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按流程向上峰申请修城顺便讨要款项,怎么就能惹来御史台最高长官亲自下场巡察?
这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不,是用屠龙刀!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涌上心头。
在云川,她要面对的是豪强的刁难、夷汉的隔阂、边境的危机、发展的困境……
她自问殚精竭虑,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总算是将这片贫瘠之地经营出了一点生机。
可来自长安朝堂的风波,却总能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跨越千山万水,卷到她的头上。
“不过是想要点钱修城,安稳边境,怎么就这么难……”她低声自语,语气疲惫嘲弄。
但抱怨无用。
王铮的名声,她有所耳闻。
那是一位将“祖宗成法”刻在骨子里的老臣,对女子为官本就心存鄙夷,
如今自己不仅在云川站稳了脚跟,还搞出了《归籍令》这等“破坏”税赋旧制的事情,在他眼中,恐怕与“异端”无异。
这次巡察,绝非简单的核验政绩、审计账目,更像是一场针对她沈章个人及其施政理念的“审判”。
她将那份公文在灯烛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恐慌不能解决问题,唯有积极应对。
“来人!”她扬声唤道。
值守胥吏立刻应声而入。
“立刻去请林施、方惠,即刻来二堂议事。”沈章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另外,通知所有书吏,连夜将县衙近一年半以来所有户籍变动册、税赋征收记录、仓库出入账目、工程开支明细,全部整理出来,堆放到二堂。
还有,所有关于《归籍令》的原始文书、告示底稿,以及后续安置山民的田亩分配记录、物资发放清单,一并找出,不得有丝毫遗漏!”
“是!”胥吏感受到县令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怠慢,立刻跑去传令。
很快,林施、方惠匆匆赶到,连已经歇下的沈放也被惊动,披衣而来。
沈章将情况简单说明,几人闻言,脸色也都凝重起来。
“王铁面……”沈放咂咂嘴,眉头紧锁,“这下可麻烦了,这老头可不好糊弄。”
“不是糊弄,”沈章纠正道,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做的,是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错处。
账目、户籍,必须环环相扣,清晰无误。所有政令施行,必须程序合规,有据可查。”
林施立刻道:“明府放心,账目之事,我与方惠再连夜核对一遍,确保分文不差。”
方惠也点头:“户籍变动虽大,但每次登记都有原始凭据和经办人画押,链条完整,经得起查。”
苏秀道:“夷绣、夷药的往来账目,以及引导山民种植药材的记录,我这边也都有详细存档,夷寨那边也可以随时配合询问。”
沈章看着眼前这些可靠的伙伴,心中稍安:
“有劳诸位了。此次非同小可,不仅关乎云川能否顺利修城,更关乎我等之前所有努力能否得到承认。”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坚定:
“他们要查,便让他们查个明白。
我沈章行事,或许不合某些人的‘古法’,但无愧于心,更无愧于云川的百姓。
只要我们自身立得正,就不怕影子斜。”
这一夜,云川县衙的二堂灯火通明。
算盘声、翻动册页声、低声讨论声不绝于耳。
沈章坐镇中央,亲自翻阅着最重要的几本文书,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产生歧义的细节。
在县衙熬了整整一夜,将关键文书账目再次梳理核查完毕,确认至少在纸面上难有疏漏后,沈章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王铮的到来是福是祸,关键在于云川是否真的需要修城,以及她能否展现出足够的能力与诚意。
朝廷的批复是“先筹后销”,州府的钱粮调度需要时间,而巡察使不日即至。
她绝不能干等着,必须让王铮看到云川上下的决心与效率。
“不能等。”沈章对聚集在二堂的林施、方惠、苏秀、沈放等人说道,
“州府的钱粮到位前,我们必须自己先动起来,至少要让人看到,我们修城并非空谈,而是势在必行。”
“明府的意思是?”林施问道。
“找县里的商户们谈谈。”沈章目光扫过苏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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