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马轰轰闹闹的“光顾”沈家名下产业,封条贴了又撕,撕了又贴。
每次查账,总是雷声大,雨点小,账目翻得哗哗响,却总也查不出什么致命的“铁证”。
查封的铺子,往往过不了几天,便在各种“程序完备”、“核查无误”的理由下悄然解封。
对田庄的清查,也多是围绕一些无关痛痒的田界、佃户纠纷打转,伤不了沈家的根本。
沈家这边,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人心惶惶,到后来也渐渐品出些味道来。
沈算负责对外周旋,最先察觉异常,回来与沈洵、沈放商议:
“阿父,三弟,情况有些奇怪。
官府看似步步紧逼,实则处处留有余地。
我观那李县令,似乎……并不想将事情做绝。”
沈放皱眉:“次兄的意思是,那李县令在卖好于我沈家?”
沈洵沉吟片刻,捻须道:“李县令任期将满,求个平稳过渡乃是常情。
陈淮势大,却终究是过江龙,不久便要赴福州任。
李县令是地头蛇,既要应付上峰,亦不愿自毁根基,此举倒也合乎情理。”
明白了李县令的态度,沈家应对起来便更有章法。
一面积极配合官府的“检查”,账目做得清清楚楚,态度不卑不亢。
一面暗中加紧梳理产业,该打点的关系依旧维持,静待这场风波的过去。
沈章在族学中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最初几日,同窗们看她的眼神还带着担忧或疏离,
但随着官府雷声大雨点小的行动持续,
加之沈章那日族学言论的影响逐渐发酵,
越来越多的族中子弟开始认同她的选择,
认为家族坚持风骨是正确的。
那些曾动心于“观政”机会的人,也因沈章点出的潜在风险和李县令的“消极执行”而冷却了心思。
*
陈淮是何等人物,在官场沉浮多年,对下官那些阳奉阴违的手段洞若观火。
雷声大雨点小的“查处”持续了数日,消息传回,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这个李屈,倒是滑不溜手。”
他并未动怒,反而觉得在意料之中。
地方官顾虑乡土人情、自身政绩,是常态。
但他陈淮想要办成的事,岂是一个小小县令能敷衍过去的?
“备帖,本官要去县衙,‘体察民情’。”陈淮吩咐道。
他并未大张旗鼓,但人亲临县衙,已足以让李屈心惊肉跳。
他带着属官慌忙出迎,将陈淮请入后堂奉茶,姿态放得极低。
“李县令不必多礼,本官途经此地,顺便来看看。”陈淮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
李屈心中忐忑,面上却强作镇定,说着玉波县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绝口不提沈家之事。
陈淮耐心听着,偶尔颔首,直到李屈言毕,他才说道:
“说起来,本官近日听闻,玉波县内似乎有些商户……不太安分?
或有欺行霸市、偷漏税赋之嫌?
李县令身为父母官,当秉公执法,维护地方商序才是。
若有那等仗着有些根基,便目无法纪之徒,更应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如此,方能使商贾安居,民心安定啊。
本官非是要干涉李县令行政,只这玉波县乃是本官生长之乡,不忍见乡亲受苦。”
他语速平缓,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李屈。
只字未提“沈家”,但“有些根基”、“目无法纪”这几个词的指向,李屈岂能听不明白?
这比直接的质问更让李屈感到压力。
陈淮这是把“维护商序”、“秉公执法”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他若再敷衍,便是失职,便是包庇!
可若真按陈淮暗示的去严办沈家,又无疑是火中取栗。
“是……是,使君教诲的是。”李屈后背渗出冷汗,只能含糊应道,
“下官定当……定当严格核查,秉公处理。”
陈淮满意地呷了口茶,放下茶盏,姿态优雅地站起身:
“李县令有这份心便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有时,也需懂得‘轻重缓急’。好了,本官还有要事,就不多叨扰了。”
他拍了拍李屈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李屈浑身一僵。
“李县令前程远大,好自为之。”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陈淮带着人飘然离去。
送走陈淮,李屈回到后堂,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言。
幕僚凑上前,小声道:“东翁,陈刺史这话……句句没提沈家,可句句都在点沈家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屈苦笑,抹了把脸:“如何是好?他这是逼我们表态啊!
用‘秉公执法’的大义名分压下来,我们若再无所作为,
他回头参我一本‘怠政渎职’、‘包庇豪强’,我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日他若反口,说他只是泛泛而谈,是我李屈曲解上意、故意构陷沈家为他造黑料,这黑锅……就得咱们自己背了!”
幕僚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可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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