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心谎师 第155章 虚荣的陷阱

“云顶”庄园的听音室，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圣殿。厚重的吸音材料包裹着墙壁，地面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将一切杂音吞噬殆尽。唯有空气中流淌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宏大、严谨，充满了理性的力量与宿命的叩问。赵坤深陷在定制的聆听沙发里，闭着双眼，指尖随着音乐的节奏，在扶手上无声地敲击。

那张彪罗签名的测试胶碟，如同一位失散多年的灵魂知己，被他迎回了这片只属于他的净土。音质无可挑剔，远超预期。那份独一无二的归属感，以及“捡漏”带来的隐秘满足，如同醇酒，让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奢侈的松弛。

他甚至难得地允许了他最信任的副手，安全部门的行动主管雷豹，进入这间平时绝不接待外客的圣殿。雷豹如同一头沉默的黑豹，安静地站在角落，他对音乐一窍不通，但他能感受到老板身上那股罕见的、近乎愉悦的放松。

一曲终了，余音在完美的声学空间里缓缓消散。赵坤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那惯常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他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雷豹，你听不出这其中的精妙，可惜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慨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彪罗的诠释，剥离了所有冗余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结构与力量。就像我们处理‘麻烦’，需要绝对的精准，不容丝毫的……个人情绪。”

雷豹恭敬地微微躬身：“老板说的是。就像上次处理‘清道夫’失手后留下的首尾，我们严格按照预案，切断了所有关联线路，确保了绝对干净。”

赵坤的目光扫过唱机上那张缓缓旋转的黑色胶碟，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瑰宝。“干净？有时候，真正的干净，不在于抹去多少痕迹，而在于是否触及了核心。”他顿了顿，似乎被音乐勾起了某种思绪，又或许是想在唯一能稍微信任的下属面前，展露一丝掌控全局的优越，“陆先生总担心‘普罗米修斯’的风会漏出去。但他不明白，真正需要守住的，不是实验室那几堵墙，而是……‘源头’和‘去向’。”

雷豹眼神微动，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但他深知自己的位置，只是沉默地听着。

赵坤似乎谈兴渐浓，他站起身，走到唱机旁，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张胶碟。“奥尔森那个疯子，整天只知道要更多‘样本’，更先进的设备。他却不知道，他那些惊世骇俗的‘成果’，之所以能安然存在于世，是因为有一条看不见的‘冥河’，在默默运送‘资粮’，也……处理掉那些不稳定的‘残次品’。”他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胶碟，却又克制地收回，仿佛怕亵渎了圣物。

“就像这张碟，”他话锋一转，却又隐隐关联，“看似完美，但制作它的母盘，承载它的材料，甚至录制它的环境，任何一环出了细微的差错，便是垃圾。而我们，就是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正确’的人。”

他看向雷豹，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厉：“‘水库’那边的‘定期清理’，安排好了吗？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上次那个叫钱德明的老鼠，已经惹来了太多不必要的关注。‘会计’那边处理干净了？”

雷豹立刻回答：“‘水库’的清理周期和流程已经重新加密，由我亲自监督。‘会计’的所有线下联络点和备用身份都已启动废弃程序，相关记录彻底抹除。只是……老板，陆先生那边似乎对这次的风波有些……不满，前几天还询问了关于境外安保资源的事情。”

这正是凌夜和“夜莺”通过伪造信息，试图植入赵坤心中的那颗“怀疑的种子”。

赵坤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刚才那丝因音乐而起的愉悦荡然无存。他冷哼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在昂贵的沙发扶手上按出一个浅浅的印痕。

“不满？他坐在云端，自然觉得下面都是污浊。没有我们这些处理污浊的人，他那云端楼阁早就塌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境外安保？他是觉得我赵坤……已经不可靠了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多疑与傲慢，在被精心设计的“信息”和下属无意间的汇报催化下，开始剧烈反应。

雷豹低下头，不敢接话。

听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唱针划过唱片尾声的细微沙沙声。

赵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再次落回那张胶碟上。音乐曾是他平复心绪的良药，但此刻，这剂药似乎失效了，反而勾起了他更深的烦躁与不安。

“加强‘水库’和所有关联节点的监控等级。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总部那边的人。”他最终冷冷地吩咐道，话语中透出的戒备，已然超越了对外，更指向了内部。

“是，老板！”雷豹凛然应命。

他们并不知道，这番发生在“绝对安全”的圣殿内的对话，每一个字，每一次情绪的波动，都被那几张深埋在“命运”胶碟内的、沉睡的共振采集器，如同最忠实的史官，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普罗米修斯”、“源头与去向”、“冥河”、“资粮”、“残次品”、“水库”、“定期清理”……这些充满隐喻却又指向明确的词汇，连同赵坤对陆秉坤那压抑不住的猜忌与愤怒，都化为了无形的刻痕，印在了那些透明的晶体之中。

虚荣的陷阱，已然奏效。

赵坤在炫耀他独一无二的“珍藏”时，在情绪失控的刹那，亲手将自己最核心的秘密，暴露在了猎人的监听之下。

当凌夜和“夜莺”最终用那束特定的超声波，“唤醒”这些记录时，他们得到的，将不仅仅是一段录音，而是一张通往盘古集团最黑暗核心的、血迹斑斑的路线图。

风暴之眼内部，第一道裂痕，已然在傲慢与多疑的催化下，悄然生成。

---

（本集完）